程彩语气平常地说：“我今天休息，医院可不许在上班时间随意外出的。” 少年了解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尴尬地并肩站了一会儿，在程彩低头翻手机的时候，少年伸手碰了一下程彩拎包上的皮制吊牌，在原本棕色的吊牌绳子上别了一个细细小小的棕色卡扣。 公交车终于来了，程彩刷卡上车，所幸那个少年不坐这班车，仍然站在站台里。 车子启动时程彩朝公交站又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少年直直的视线，那眼神仿佛洞穿一切，看得程彩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会面约在了小区附近的一个运动场，运动场很大，从游泳馆、篮球场到网球场、棒球场一应俱全，果然是高档住宅区的高端配置。 程彩寻着那人发来的定位一路找过去，最后停步在了一个铁丝网围起的滑板运动场外，程彩透过刷了彩漆的铁丝网，看着一个个打扮嘻哈的少男少女，踩着滑板或直排轮在那几个画了抽象画的U形高台间来回翻飞。 “阿姨，你找谁啊？” 穿了身皮衣的长发少女嚼着口香糖，隔着铁丝网内上下打量了程彩一番。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叫阿姨了。 程彩拿出十分淡定的表情，“我要找的人应该不是你。” 少女呵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把口香糖嚼得更用力了，“那当然，我可没你这么难看的姐姐或妈。” 程彩瞟了一眼少女那讥诮的笑容。 咕噜噜的滑轮声自远袭来，踩着滑板的少年将滑板一个侧转刹住，红色的帽檐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少女一脸惊喜的意外：“阿凛？” 少年没理会她，笑着看向程彩说：“漂亮的小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吧？” 少女一惊，随即蹙眉。 程彩略微有点犹疑地说：“你是……夏凛？” 少年咧嘴一笑，清爽的眉目犹如山间的泉水。 两人并排坐在运动场旁边的休息长椅上，程彩打量着不远处那群玩着滑板的小孩儿，还有那些时不时从高台上飞到空中的少年…… 喜欢这么玩儿，大概都是觉得自己命挺硬的吧。 “小姐姐，你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不如等会儿我请你吃个饭？”夏凛热情地说。 程彩客套地笑了笑，“不用了，我们坐这儿聊一下就好，我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当天的具体情况。另外……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伤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面对程彩打量的目光，夏凛很无所谓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说：“当天就好了，一点事儿没有，能吃能睡也不妨碍我打游戏。” 程彩有点奇怪道：“既然伤得不重，你为什么还坚持要告那家医院？” 夏凛盯着程彩的眼睛半晌，眉眼上的笑容忽然变有点奇怪，“小姐姐已经去过医院了吗？” 程彩点了点头。 夏凛：“那小姐姐你得到那位金帅哥的信任了？” 程彩略微皱眉，回忆起昨天的探访，金羽最后仍然很淡漠地说，“我记不得了。” 程彩感觉金羽是记得的。 “小姐姐？”夏凛鬼头鬼脑地凑到了程彩放空的视线内。 程彩笑了笑，“可能我真没得到他的信任。” 夏凛：“看来那个金帅哥只是长得漂亮，脑子不好使。小姐姐你一看就是很值得信任的人啊。” 程彩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笑得一脸灿烂的夏凛。 夏凛：“小姐姐，你放心，我对你是一百一千个信任，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对夏凛那拍胸脯的表情，程彩很淡定地开口问道：“那就从你开始说起吧？你为什么会想到去精神病院当志愿者？” “因为我是医大的啊，刚好学的也是精神病学。小姐姐，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学这个吗？” 程彩一边记录一边随口问道：“为什么？” 夏凛：“因为有人让我学的啊。” 程彩装作了解地点了点头：“是你的父母？” 夏凛嘿嘿一笑，“不是，是我老大。” 程彩：“……” 坐在不远处的某位老大把玩着手中的一个遥控器，随着白色遥控器上操纵杆的移动，长椅上的一架白色无人机缓缓飞起升到了空中，像是同K打招呼一般，悬停在了K的面前，K的视线越过无人机，看着那身着黑色制服大衣的背影。 程彩拿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两行，继续问道：“那么，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夏凛叙述道：“那是我第一次去当志愿者，一想到能看到真的精神病患就有点小兴奋呢！我特别想去重症区看一下的，听说那边还关着精神分裂症杀人犯？” 程彩觉得话题有点跑偏了，忙开口道：“那个，这些不重要的我们就跳过吧？你还是告诉我一下，你被金羽袭击的经过？” 夏凛抬眼回忆了一下说：“当时是集体活动时间，志愿者和一些患者在户外做游戏，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就走过去和他聊了两句，他起初不理我的，结果我说着说着，他忽然开始眼睛发红地盯着我不放，后来突然就出手开始打我了，我念着他是一个神经病处处让着他，否则他能打得过我？” 程彩很是担忧地看着少年，“夏凛同学，你学精神病学，第一学期导师应该就在课堂上和你讲过，面对严重的精神病患要注意些什么。” “可他是患者啊，我是正常人，正常人怎么能去欺负一个生病的人呢。”夏凛说得振振有词。 程彩很识相地没再纠结这个，“你当时和他聊了些什么？” 夏凛低头瞟着脚边的滑板，用手拉了拉帽檐说：“也没聊什么，就是问他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去和大家一起玩。” 程彩看了眼夏凛那个踩在滑板上时不时要动一下的脚，“你是不是谈到了一些关于YE公司的事情？” YE公司是亿程商业集团旗下的娱乐经纪公司，程彩看了金羽的资料档案，金羽在入院前是这家公司的练习生。 夏凛唇角一勾：“小姐姐，这水可深不适合你哦，你还是应该回医院去和那位金帅哥谈谈，他应该还有些秘密没有告诉你。” 程彩有些不解地瞅着夏凛，风声呼啸而来，程彩觉察到异样转头看去，只见刚才那位打扮机车风的少女踩着一块滑板，带着一种要撞个头破血流的气势直直朝她冲来。 就在程彩想起身跑开，免得少女连人带滑板栽进她怀里时，从天而降的一个不明物体不知死活地悬停在了少女面前。 少女为免自己脸被那不明物的螺旋桨搅烂，急急停下滑板，身体阻抗不了惯性，向后栽倒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孤零零的滑板一路向前撞停在了花坛边的水泥墩子上。 这情势转变得有点快…… 程彩还安然无恙，而那少女坐在一米外的地上，吃痛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夏凛毫不客气的笑声唤回了程彩的思绪，程彩看着那个张扬悬停在空中的白色无人机，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呢。程彩盯着看了半晌，恍然般意识到，这个无人机上装了摄像设备。程彩一再打量的目光被无人机上的针孔摄像头清晰地收录。 “什么鬼东西啊！吓死我了！”少女骂骂咧咧地说。 “谁让你没事跑这边来玩。”夏凛满是不屑地瞟着那个少女，之前少女想做什么他是心下了然。 少女瞪了夏凛一眼，起身撩了撩长发，微扬着头对程彩说：“阿姨，你会玩滑板吗？” 程彩十分诚实且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少女仍旧是那趾高气扬的模样：“那会骑机车？” 程彩仍旧摇头。 少女转开头嫌弃地轻呵了一声，“LOL或绝地求生，总会玩吧？” 程彩想了想，少女说的可能是电脑游戏，于是再度摇头。 少女一副看绝症病人的表情，“阿姨，你这些都不会，你和阿凛能聊什么？” 程彩终于明白少女问了一圈是什么意思了，她有点想笑地瞅着少女，转头看着夏凛问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夏凛一脸懵懂，少女的脸色却唰地白了，没等少女来得及辩解什么，程彩微笑着对她说道：“小妹妹，你有点轻微焦虑症的倾向呢，平时注意多补充点维生素B群，别对什么都太紧张。” 少女一时语塞，夏凛看了看程彩，甚感有趣地又笑了起来。 少女有点恼火地开口说：“你才有病呢！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是看你不爽！老女人，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程彩十分沉默地看着那个跳脚的少女，夏凛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敛了一些，视线落在那个悬停在空中的无人机上，无人机悄无声息地下移到了少女的脸侧。少女听见轻微的声音，感觉到阵阵寒风如刀锋般逼近，侧目时正撞上那个已经快将自己长发搅进去的螺旋桨。 少女一声惊叫地弹跳出半米，无人机却追了过去，少女伸手想去打那个无人机，却又怕自己的手被那无影的螺旋桨划伤，而畏惧地收了回来。面对无人机的步步紧逼，少女弯身跑到花坛边踩上滑板，逃似的溜走了。 程彩没去看那场别开生面的无人机追逐少女记，而是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果然在身后十几米外，看到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金色的傍晚阳光下，身材高挑的男子双腿交叠姿态闲散地坐在长椅上，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遥控器，索然的目光落在远处，面容平静淡漠。 像是感觉到了程彩的目光，K将视线挪了几度，正对上程彩那略显好奇的眼神。 那冷若寒霜的脸上，隐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和。 程彩更加莫名其妙了。 夏凛瞅着坐在远处暗戳戳耍帅的老大，很想扶额，不过很有职业操守的程彩，并没有给他感慨的时间。 程彩暂且放下了自己的好奇，继续前面的话题，“夏凛，你说金羽有秘密，是什么意思？” 夏凛被程彩突如其来的问题击中，一时无意识地说道：“他可能根本没有病。” 程彩推测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有精神病，却被人送到了精神病院？” “呃……”夏凛神色顿住，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了。 程彩觉察出点端倪，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夏凛赶紧摇头，远处K的视线森森凉地盯着夏凛，他听不太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夏凛那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说错什么了。 夏凛表情恢复之前的俏皮模样道：“我瞎猜的，我就在想，他是不是装疯，好对打我的事情不负责任。我觉得他当时挺正常！” 程彩：“可是你明明伤得不重，你的医疗费用当时医院也出了。住得起这个小区的人，应该也不在乎那一点理赔金。你完全没有理由因为这件事起诉医院。” 夏凛沉默了两秒，被程彩的目光盯得心里有点发毛。 程彩揣测的目光紧锁着夏凛：“你去医院当志愿者，不会一开始就另有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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