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医院绿地旁的长椅上，顾思郁看着手里的一摞检查单怔怔入神。　　旁边的儿科病房传出了孩子的啼哭声，随即看到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边走边亲孩子的小脸。　　“宝贝，妈妈的好宝贝。针扎痛你了吗？”孩子可能只有一岁左右，他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是在跟他的妈妈诉苦。“打了针，病就好了。乖…别哭了好吗？你痛，妈妈也痛啊。宝贝儿，不哭、不哭……”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年轻的妈妈一直低头对着怀里的孩子低语着。　　不远处有辆汽车开过来，停在他们身边。　　“呦，是爸爸开车车来接我们宝宝啦……”　　车里的男子快速的下车来，打开副驾的车门。然后回头抱起妻子手里的孩子，低头亲儿子一口，才将孩子放到已经在副驾上坐稳的妻子手里。　　夫妻俩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二人动作默契，眼眸含情。　　顾思郁痴痴的目送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要不？再考虑一下？”沈超低声问道。　　一个幸福的孩子，不光要有妈妈的宠爱，最重要的还得有爸爸的呵护。　　曾经，外婆带着妈妈是在期待中生活。而自己如果以后带着孩子却只会在无望中煎熬。　　顾思郁摇摇头，“不用考虑了，我不想他来人世受苦。”　　“那出去吃点东西吧！”沈超提起面前的行李。“你早上吃的都吐光了，明天要做手术先去吃点有营养的大餐吧！”　　顾思郁现在听到油腻的东西心里就难受，她什么都不想吃。想想时间都中午过了，沈超陪着她跑了这么远一趟，肯定早就饿坏了，于是点了点头。　　医院门口有各种各样的餐馆，沈超左右看着。“顾思郁你想吃点什么？”　　“我随便，主要是你想吃什么就什么吧！今天中午我请你。”　　沈超看了一眼蔫蔫的顾思郁，心里叹气。学校里的她活泼开朗，如今却判若两人。“要不去吃米线吧？手术后就不能吃辛辣的了。马上又要去深圳，家乡的小吃可能会很久都吃不到了。”　　沈超为顾思郁点了一碗微辣的米线，开胃又不刺激。淡淡的辣味，激起了顾思郁的食欲。这是她几天来胃口最好的一顿，但碗里还是剩了好多。　　“再吃点吧？”沈超怕顾思郁辣着，去要了碗面汤过来。　　“吃不下了。”顾思郁抽纸巾擦完嘴巴“老板，结账。”　　“已经给了，你再坐一下我们就走吧！”沈超的米线较辣，他满头的汗。　　“说好的我付账，你怎么又？”早饭和车票都是沈超买的。顾思郁让老板娘把钱退给沈超，过来收她的钱。　　“笑话了，你看老板会不会要你的钱？”　　老板娘看了两人一眼，会意的笑笑。“谈朋友吃饭，男孩子付钱是应该的呀！”　　“我们不……”　　“面汤喝完没？，喝完我们就走。”沈超打断顾思郁的解释。　　这时，老板娘把找给沈超的零钱拿过来。见他们起身，遂收拾起餐桌来。“姑娘胃口真小，才吃这么一点。丽春…”老板娘端起顾思郁吃过的碗“丽春，你过来把这碗米线的辣味透透，然后跟虎仔端去。”　　只见一位和顾思郁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侧身过来端走那碗米线。她走到泔水桶旁边，熟练地倒掉碗里的浮油，然后掺了些面水过滤，直到看不到半点红星后，站起身出门。　　顾思郁和沈超跟在那个叫丽春的女孩后面。他们要过街去找旅馆。　　女孩走的很快，眨眼就消失在绿化带旁。顾思郁无意识的四处望了望。　　丽春就蹲在一棵棕榈树下，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像是跟谁在说话。　　沈超好奇，拉了下顾思郁的手臂后，径直走过去。　　树下有个大的泡沫箱子，上面隔了层铁架，铁架上还盖着防雨的塑料布。再走近一看，铺着旧棉衣的箱子里躺着一只小狗，白黄的狗毛半卷着，看不出是只什么品种的狗。　　“这只是杂交狗吧？”沈超伸长脖子问。　　那个叫丽春的女孩回过头，斜睨了眼沈超，没回答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看小狗吃米线。　　“汪…汪…”远处一条白色的狗气势汹汹的跑过来。　　“哟…一条小博美还挺厉害呢！”白狗差点咬住沈超的裤脚。　　“你们别靠的太近了，小心虎仔咬你们。”丽春赶紧站起身，喝斥白狗。　　“虎仔？是小狗的妈妈吗？”沈超把顾思郁护在身后“这种宠物狗应该咬不了人吧？”　　“要不？你过来试试？”丽春说。　　“人同畜比。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无论是人还是畜，母亲的力量都是强大的。”手里端着菜和饭的老板娘也走了过来她将食物倒进另一只狗碗里。“虎仔是只流浪狗，前不久产了一窝小狗儿共三只。那几天太阳大，它把它的三个孩子带出来晒太阳。那知刚出来就被出租车轧死两只……”　　大热天，顾思郁打了个冷颤。　　她顺着老板娘指的方向看过去，斜对面是一片打了围的废墟地。　　“还剩这只小花狗，当时被轧断一条腿，痛的汪汪惨叫了一上午。旁边药店的小护士好心给小狗找药敷上还把伤口包扎好。终于救活了它的一条命。这几天小狗儿有时也可以爬出窝晒太阳舔一舔毛了。只是现在虎仔很警惕，唯恐生人靠近。生怕有人害它的孩子。”　　可能是老板娘每天喂食的缘故，虎仔在她脚下很快吃完食物。然后跳到窝里去给它的孩子喂奶。　　“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你们没看到出事那天虎仔追着出租车跑了好几条街，现在它看到同颜色的车子，都要狞着牙狂吠几声。”老板娘笑意盈盈的擦了擦鼻头。　　“虎仔那天一直坐在死去的两只狗儿旁边，不准别人去动它的孩子。它边嗅小狗的尸体边‘呜呜’低叫。老人们说，那是它在哭。哎…那声音听着才叫惨哦！”　　老板娘又伸手去抹了抹眼角。“这狗呀！跟人一样，哪个做母亲的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和伤害，更别说失去生命……”　　沈超突然感觉站在他旁边的顾思郁些微的摇晃着身体，他忙的转过头。　　看到的是脸色掐白，牙齿紧咬着下唇的顾思郁在发着抖。“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听到沈超问话的老板娘和丽春也回头看着顾思郁。　　“不会是生病吧？瞧你，一脑门的汗……”热心的老板娘准备去扶她。　　顾思郁忙摆手，“我没事，只是刚刚太阳下站久了，可能有些中暑。”她努力地仰起嘴角“沈超我们走吧。”　　沈超多少有些猜到顾思郁的缘由。他单手提起两人的行李，腾出另一只手紧握顾思郁的手臂。　　他真怕她突然又倒下去。　　“沈超我们去车站买票吧！”走一段路后，顾思郁对沈超说。　　“你考虑好了？”依沈超对顾思郁的了解，她最后肯定会作这样的决定的。　　外婆曾说过，她不后悔生下妈妈。她说，如果当年没有妈妈的陪伴，她的生活会更苦更孤独。　　如今自己和当年的外婆一样悲伤无助，但外婆比她更有勇气。因为那些年生活艰难、物资匮乏。而今只要自己勤奋不偷懒，估计是饿不死的。　　一只流浪的狗都懂得去保护自己的孩子，难道自己还不如虎仔吗？！　　“我想好了。这个孩子是老天给我的馈赠，有了他，我将不再孤单。”顾思郁仿佛看到了明天的曙光。　　“顾思郁你不会孤单的，除了你的孩子，还有……”　　“沈超谢谢你，以后我的孩子出生后，你就是他的干爹。”顾思郁有预感般，及时打断沈超“你也会是我最好的哥们，我的男闺蜜。”　　“……”沈超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再开口。　　既然顾思郁要孩子，沈超思考了下说：“我们去重庆吧！”　　“嗯？为什么？”　　“如果去深圳，我们都没有文凭，只有选择进厂。厂里高强度的工作量你根本吃不消。去重庆，我表姑父他们的工地。”　　“工地，扛砖吗？”好像她顾思郁更吃不消。　　沈超笑笑，“当然不是。我表姑父在工地是个小包工头，专门负责电路安装，表姑承包了工地的食堂。我们到那边去，我做电工，你可以去食堂打工，亲戚在那里，有事也方便照应。”　　顾思郁觉得沈超说的有道理，工厂肯定管理制度严格。食堂里相对的管理就要松散些。可是……　　“如果去重庆，你父母在深圳，他们会不会不放心你？”　　沈超拍着胸脯，“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爸妈本来就想我学个什么技能的。以前也建议我学电工。”　　于是沈超和顾思郁该道去了山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