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柏在此时走进来,见到时恋在喝水,他提袋子的手紧了紧,还是上前,把热可可放到她面前。    他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让时恋在吵闹的派出所当堂吃盒饭的事,便只买了这个。    时恋谢过,握在手里喝了一大口,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民警去而复返,跟他们说可以走了,时恋才起身,窦文柏很自然地要搀扶她,时恋却一躲,没想到椅子和桌子之间的空隙太小,她本欲直起的膝盖窝被顶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地往后倒去,跌坐回木椅,尾椎生疼。    窦文柏不忿地瞪了杨岸一眼。    他就站在时恋前方,自然看得清楚,当时杨岸就隔着把椅子立在时恋左边,但凡他伸臂拉上一把,时恋不至于又摔一次,他却只是轻抬手臂虚虚扶了扶,哪里接得住一个人!    时恋缓过劲,重又起身,这回依旧不用任何人搀扶,单足站得稳稳的。    她先对窦文柏说:“笔录做好了。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下次再给你接风。”    窦文柏眼神在二人之间睃巡一回,直觉他们之间有问题,但周围人多口杂,满腹疑问只得忍住。    “我在那边等你。”说完他警告地看了看杨岸,走到门边的座位上坐下。    见他不听,时恋也没再坚持,把手机开了锁,朝杨岸一递:“先留个电话吧。”    杨岸扫了眼手机旁用旧的吊饰,向来凌厉的眉眼不由一柔,抬眼迎上她暗含期待的目光,终是否了不愿相告的初衷,低头输入一串号码。    时恋随手拨出去,杨岸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朝她亮了亮,准备走人,哪料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杨岸刚想挣开,她身形一晃,只得定在当场,拧眉看向她。    时恋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微颤:“又想跑吗?”    杨岸默了默:“跑不了。刚不是给你电话了。”    时恋微哂:“然后出门再换一张卡?”    杨岸一窒。    他确实有此打算。    时恋紧接着追问:“你现在住哪?做什么工作?这几年一直在锦绣市还是才回来?”    杨岸有些无奈。这个问法,加上眼下的环境,这是审犯人呢?    他一走神,时恋就轻摇他胳膊:“说话啊。”    杨岸睇了看热闹的民警一眼,不答反问:“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时恋一愣:“嗯。但是你……”    杨岸反手握住她手臂,搀她往外走:“走吧,我请你吃饭。”    窦文柏刚才已经把车开到派出所附近,见状立刻站起身,欲上前把她接过。    时恋却似完全没看到他,从他跟前经过,只偏头看着杨岸:“我想吃以前校门口的牛肉面。”    被心上人无视得如此彻底,周围人来人往,仿佛都在看他笑话,窦文柏脸色铁青。    他怒气上涌,呼吸变得急促,往前追了两步。他想问时恋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见面就跟人这么有话聊,现在还要跟人家一起去吃饭。    刚才做笔录的民警却走到他身前,朝他递根烟:“刚才是你陪着当事人过来的?谢谢你啊,现在社会,就需要你们这样的热心人,住在附近还是来这里办事路过?”    他嘴皮利索,得吧得吧说了一长串,窦文柏只得停下来应付:“谢谢,不抽。不是路过,我是她……”他说到这里,不由噎住。    他是时恋的谁?    眼神忽暗,声音低落:“我是她朋友。”    民警哦了一声,又拉着他说这年头像他们这样配合工作的不多,多的是东西拿回来就把嫌疑人放了不愿报警的云云,扯了一堆,估摸着杨岸他们走得差不多了,才把窦文柏放走。    窦文柏再追出去找,哪里还有半分人影。他只能握紧风衣口袋中的丝绒首饰盒,独自驱车离开。    时恋和窦文柏再次见面,是在下一周的周一。    一个本该宣布她接任部门总监的日子。    这几天,时恋的同事们对她都带着几分刻意讨好,她固然稳重,却也隐含期待——升职加薪遇美人,人生几大乐事,她觉得今年鸿运当头,要不怎么会重见杨岸?    可在例会过后,总监满面笑容地从会议室外引进一个人:“介绍一下,这是新总监,窦文柏。大家欢迎。”    会议室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时恋身上过了一遍。    担忧,诧异,幸灾乐祸,看好戏,不一而足。    之后,才有掌声响起来。    时恋笑容僵在脸上,避开窦文柏一脸要给她惊喜但是故意绷住的目光,会议结束后径直找上门:“这是怎么回事?”    前总监见她面色不好,亲自给她倒了杯水,语重心长地劝她:“上头一直想要一个男生,你是知道的。”    时恋紧抿着嘴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女生在职场处境比男生要难,在同等机会下,水平必须高出一大截才有赢面,所以她的工作做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总监说:“你的业务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在没有其他有力竞争人的情况下,你是不二人选。”他顿了顿,说出实情,“上面临时决定要高薪外聘,我自然也是极力推荐过你的,可是……大老板担心你闪婚闪孕,上了总监就请产假。”    时恋容色渐冷。    这件事在公司有意升她职后就找她细谈过,她也做了保证,两年内肯定不会闪婚闪孕,可现在这是做的什么事?说她工作做得不如别人好她也就认了,怕她食言而肥是什么奇葩理由!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后,时恋脸色就不好。    窦文柏似知道她要去找前领导理论,就在路口守着她。    时恋看着他,心中五味陈杂。    窦文柏见她目中有怒意,能和心上人一起工作的满腔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我可以解释。”    时恋抱臂看向他:“你说。”    这个姿势是表示她的防备和愤怒。窦文柏眼神暗了暗。    “我原本并不知道你在升职名单里。我不是刚回国吗?前几天我爸和他的朋友几家人一起吃饭,你们严总在。”    话说到这里,时恋就清楚了。    窦文柏刚好需要一个工作,两家达成协议,不过一句话的事。    可是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入职以来的努力全成了梦幻泡影。    她对窦文柏恨不起来,却也不愿意在此时与他继续往下聊。    她绕过他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窦文柏从背后叫住她:“时恋。”    时恋回身站定,双手叠在身前,公式化地问:“总监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窦文柏张张嘴,气弱地说:“你非要这样吗?”    时恋眼神里的怒火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学长,现在在公司,咱们又是上下级关系,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窦文柏静静看了她半晌,声音也淡下来:“没事了,你去吧。”    时恋礼貌点头,转身走开。    窦文柏站在原地看她离去,原本的好心情全化为沉郁。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问她,想跟她说。他想说他们现在能在一起工作了,又是同行,他对她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他觉得自己近水楼台了,却没想到反而惹恼了她。可是任命已经下来,严总又和自己父亲是好友,工作不是儿戏,这个职位不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就算他现在毅然请辞,恐怕时恋也会落不着好。    他想着来日方长,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她的直属上司,和她的接触机会变多,也能在工作和生活方面都护着她。    想到他冲在前面,时恋紧随他脚步的画面,窦文柏就不禁心头一热,一转身,迎上前总监揶揄的目光,他白皙的脸不免红了红。    前总监知道他关系直通大老板,没敢打趣他,只笑了笑,招呼他进总监办公室,开始交接事宜。    时恋面色如常回到座位上,临座的同事半真半假地来关心她:“小时,你没事吧?唉,要我说,咱们女人还是别那么拼了,既然升职的事黄了,你趁此机会找个伴。哎我老公部门有个师弟,人挺正派的,就是太腼腆一直没谈女朋友,周末约出来吃饭怎么样?”    时恋谢过她,说:“我有男朋友的。”    同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时恋比她晚来两年,同事间也不是没人打过她主意,她却早早就说自己是有男朋友的,可是这么些年,也没见她身边出现过什么男人。    这时候还嘴硬呢。    同事随口问道:“是不是上星期来接你的那个?开玛莎拉蒂的?”    时恋否认:“不是他。”    同事撇撇嘴。    这个小时,一句准话都没有。    另一边竖起耳朵在听他们谈话的实习生这时也凑过来:“玛莎拉蒂?是不是一辆银色的SUV?车牌号是XXXXX的?”    同事一怔:“车牌我倒没注意。”    实习生一脸了然看了看时恋:“王姐,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新来的窦总监开的车!”    同事恍然大悟:“我说他眼熟呢!”    说着二人开始讨论时恋其实也没亏,左右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办公室里开始有些微妙的气氛又一次虚假地繁荣起来,话里话外都是时恋瞒天过海的工夫做得好,其实有福气着呢。    时恋实在待不下去,站起来说:“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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