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　　这个词真的是精准描述出了亘古以来所有身处舆论漩涡中的人的心理感叹，包括肇事者、传播者、受害者。　　所以那些依赖形象而活的人，都拥有自己的公关部。当一个明星被绯闻缠身时，他的工作基本就减少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了，如果普罗大众都不接受这种绯闻，那他的明星生涯也就算完了。这个时候，形象公关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计舒文就是个很会做形象公关的人，这使得她给人的印象永远保持在清纯、优秀、顶尖、不可靠近的词汇范围内，总的来说，她经营出来的形象就是普通人心目中的女神。　　在计舒文和安维弈吵架的帖子发出的当晚，她在校园网个人主页上po出一条动态。　　一张照片。　　她线条柔美的半张脸位于整图的前端，眉眼弯弯，长发柔顺。她是趴在桌子上的，挽起来的袖口露出校徽印花的一角，小臂下是一截红木桌子，铺着有繁复刺绣的桌布。微微虚化的远景里，有个男生的侧影，他正在喝水，身上的运动卫衣看起来十分休闲。　　应该是张家居照，那么这是谁的家呢？　　显而易见，谁穿得最休闲是谁家。　　照片附加一句话。　　“感谢是你，让这个日子变得特别，也感谢你，一直包容着我的坏脾气。”　　好了不用猜了，这是安维弈家，这条动态是模范夫妇的和好宣告书。　　有人在下面留言：学长学姐真的太美好了，不愧是“文艺夫妇”！　　往前翻一翻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纪念日，计舒文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发一些有的没的秀恩爱的动态。　　早上，虞时乔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她干脆靠着床头刷手机，刷到了这条热门动态。她对这个丝毫不感兴趣，都懒得点开查看大图。她现在急着去找那个和她有关的污蔑帖。　　昨天黎清说安维弈会想办法，她因此心安理得地早早睡了，睡得早结果醒得也早。这种安心大概是基于对安维弈一直以来的信任吧。虞时乔不像一般女生一样疑神疑鬼，她喜欢一个人就会把心掏给他。　　但安维弈显然不是个懂得礼尚往来的人。　　那个帖子的标题还在，可点开就显示网址错误，看来是被封了。嗯，安维弈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　　七点整，电话在她出门的同时打进来。她关上家门，顺手给院子里挂着的画眉添了点水。　　“喂，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懒懒的，安维弈显然是刚起床，“你又招惹到什么人了，这种照片都会发上来。”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还是那几个，计舒文肯定也在这照片的事上帮了忙。”　　“嗯，有可能。”　　“她…好像发现我和你的关系了。”　　“她又没有证据，你怕什么？”　　虞时乔皱了皱眉，“你就那么肯定？”　　安维弈打了个呵欠，看似对此毫不在意，“给我办个事吧。”　　虞时乔本来想问他既然不怕计舒文知道哪当初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话到嘴边，立刻就改了。　　“什么事，你说。”　　“查计舒文和司宇超隐瞒了什么。”　　“她和司宇超？”虞时乔想起宋媗贞和她说的两人约在网吧见面的事，当时她把消息告诉安维弈，他也是没有多大兴趣，怎么现在倒是把它翻出来了。　　“万圣节那天，和你玩游戏的就是他们两个，你不记得他们回答过的问题了？”　　哦对，当时海盗船长和女巫回答说有帮别人隐瞒过有关车祸、手术的秘密。　　“那个人是司宇超？”虞时乔顿住，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你是怀疑她帮别人做过错事，害过人？”　　“我只是怀疑。”　　“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我们查出来了又有什么用，你还是不能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安维弈没能理解她说想说人是卢文葵，说道：“你想什么呢，黎清都跟你讲过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没什么。”虞时乔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准备去汤包铺子买一碗豆浆。她想着，既然安维弈认为这事是黎清说的，并没有想到孟曦泽这一层，那还是不要继续多嘴的好。　　“那个，我感觉卢文葵和计舒文之间要完了。”　　“她，怎么了？”　　虞时乔的心紧了一下，“你问的是哪个她？”　　“卢文葵。”他的话干净利索。　　“她说为什么计舒文不想让她做的事她就不能做，是当着计舒文的面说的，在学生会成员最后评选那天。”　　“哦。”那边静了静，“我知道了，先挂了。”　　电话迅速挂断，虞时乔的话被留在了嗓子里。　　本来想告诉他今天有点凉，出门多穿一些。算了，反正他也不缺自己的一句话。她攥着手里的豆浆，温热的感觉穿透薄薄的纸杯传出来，指尖是热的，心却有点冷。　　虞时乔忘记有多久没正确对待自己和安维弈的关系了，他们不是情侣，甚至也不是情人，情人是要一起过情人节的，是要说“我爱你”的，这些他们之间都没有。心底对它的喜欢要压住，要记清，两个人只是利益合作。　　虞时乔渴望自由，安维弈同样也是。她想摆脱生活的围追堵截，他则想在她触碰不到的领域划出属于自己的疆土。　　早晨是冰冷的，一丝橘红的光从远处高楼大厦的缝隙中泻出来，草坪上亮晶晶的，是夜里结成的冰霜在慢慢消融。　　要入冬了。　　　　帖子虽然已经被封住，但学生中的舆论仍在继续。有些人则夸她长得美，不过有些人就拿她来和其他人作比较了。卢文葵、计舒文等一些列曾经上榜博英最美女生的一众女神都被拎出来，和她一一相对。　　结论就是，虞时乔长得还算不错，唱歌也还可以，但除此之外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了。有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网友回复说没有吧，没见过她和哪个男生走得特别近。　　显然，高二（1）班那些知情人士并没有打算蹚这趟浑水。　　知什么情？　　当然是黎清和虞时乔的表面男女友关系，所以虞时乔现在的形象就是勾三搭四为了金钱出卖灵魂肉.体.的装纯女高中生。　　虞时乔的日子就变得有点难熬了，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让人多看两眼，女生们对她避而远之，有些高傲的女生在经过她的身边时说一两句难听的嘲讽的话。而三班的男孩子们则纷纷亮出粉红的人民币和各色各样的银行卡，询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玩。　　甚至高三（3）班的一个学长，到操场看台上来物色“货物”。他腰带几乎要勒不住滚圆的肚子，肥大的制服外套罩在外面，已经没了英伦风的帅气感。学长带着身上浓厚的香水味踱到看台上，用油腻腻的脸向操场上张望。　　当虞时乔被胆小怕事的班长叫到胖学长面前的时候，他满脸堆笑，满意地看了看长发乖巧的女生。虞时乔没等他说完自己的出价，转身就走了，连个白眼都没留下。　　这样无聊的事，一天发生了四五次。放学的时候，她被宋媗贞拉到小卖店搜罗了些吃的，宋媗贞好像跟司宇超闹别扭了，好几天都不一起走。　　“我也觉得跟那些人没什么好废话的。”宋媗贞拿了个巧克力玛芬蛋糕吃，顺手把手里的牛奶递给虞时乔，让她帮忙打开。　　“哎你今天不是值日吗，逃了？”　　虞时乔替她插好吸管，把吸管外的塑料包装捏在手里，说：“班长早就答应我不用做值日了，找了个人替我。你怎么最近吃这么多，不用拍你的小广告了？”　　宋媗贞吃下最后一大口蛋糕，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我也不知道，总是饿。”　　虞时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这么多，怕长了小肚子之后会特别丑。　　“时乔，这里，往这里看！”一群灰色的制服之间有个穿卡其色长裙的女生，蹦跳着在校门口冲她挥手。　　“邱！”虞时乔也向她挥手。　　“你朋友？”宋媗贞往校门口望了一眼。　　“嗯。”　　宋媗贞喝下一大口牛奶，口中的巧克力味淡了，“果然，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　　邱蓁妤见她们出来，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她没有先和虞时乔说话反而是向宋媗贞抛出橄榄枝，“你好，你是时乔的朋友吧。”　　“是吧，我觉得是。”宋媗贞看了虞时乔一眼。　　“我叫邱蓁妤，我可是当了时乔很多年的闺蜜哦，同学你叫什么呢？”　　“宋媗贞。”　　邱蓁妤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你名字真好听。”　　宋媗贞象征性地回笑了一下，说：“我不打扰你们叙旧，先撤了。”　　有邱蓁妤在虞时乔也不好再跟她说什么秘密话题，于是便跟她道别。继而亲昵地挽住邱蓁妤的胳膊，往前面公交站的方向走。　　“我不回家，我今天特意来跟你走走，打算送你回家的。”　　“我早就搬家了，住在东边。”　　“没事，我跟你一起走。”　　“我家那边没有直达你家附近的公交站，你回去不方便吧？”　　“哎呀那我就多转几辆车嘛，我也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难不成你还怕我迷路？”邱蓁妤俏皮地眨眨眼睛，和两年前一样，还是个活泼的小孩子。　　“好吧。”虞时乔挑了横穿公园的近路，“你怎么今天又有空来找我，不是说周末去我家里吃饭的吗？”　　“反正我现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去乱逛的话还不如来看看你。”　　“学校还没定好吗？”　　“定啦，明后天我就要去试读了，那个学校不是马上决定收不收学生，要先试读一段时间，同学和学校双向选择。”　　“那挺好的，哪个学校啊？”　　“圣语，”邱蓁妤不自觉地捋了捋头发，“学校是挺好就是学费太贵了。”　　“你怎么不来博英？”虞时乔的话一出口脑子里就明白这是句多余的话，博英虽然没有圣语那么的“贵族”，但家里没点门道是进不来的，不过邱蓁妤现在都可以上得起圣语了，那看来邱家这两年发展得不错，很不错。　　“真可惜当初我没考上，要不然也不用跟我爸去外地上学了。”　　“圣语也挺好的。”虞时乔想起孟曦泽，这个人生存的环境绝不比博英简单。　　“肯定不会有多好，一群公子哥和一群大小姐，我去了还不得被他们嘲笑死。”邱蓁妤懊恼地撇撇嘴。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了红绿灯路口，斑马线正对面的红灯亮着，两个人停下。　　“听说你们学校跟圣语有往来，你去没去过圣语啊？”邱蓁妤从口袋里拿出橙子味的棒棒糖，剥开递给虞时乔。　　“橙子味的，我以前很喜欢，没想到你还记得。”虞时乔把糖放进嘴里。　　“以前喜欢，那你现在不喜欢了吗？”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更喜欢柠檬味。”　　“嘟嘟”两声，交通灯由红转绿，邱蓁妤拉着她往前走。拐过一条狭长的街道，虞时乔家的铁门显现在眼前。　　“你还养了鸟，这是画眉吗？”　　“嗯。”虞时乔答应着从书包掏出钥匙来开门。　　“它长得可真胖。”邱蓁妤轻轻敲了敲鸟笼子的门，小画眉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养这些东西的，连养个仙人掌都嫌麻烦。”　　“别人送的，就凑合着养了。”　　“这样啊。”邱蓁妤说着拿出手机想给小胖家伙拍照留念，正巧微信消息显示在锁屏页面上。　　“时乔，我可能要走了，我爸正找我呢，好像是晚上要带我去应酬什么的。”　　“那你出了门沿着街道走，出了街口右转，那儿有个公交站，这个时间…”虞时乔看了看手表，“出租车应该不好打。”　　“放心吧，我到家就给你发消息。”　　“嗯，周末见。”虞时乔说着把邱蓁妤往外送。　　“别别别，咱们俩没那么客气，你就在家吧别送了”邱蓁妤把铁门一关，“走咯，咱们周末见。”　　虞时乔从铁艺栏杆的缝隙里看着她慢慢走远，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　　她终究不再是两年前的天真模样了，不，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邱蓁妤走出街口，回身望了望，见虞时乔没有跟出来这才拿起手机拨通视频电话，七秒后，电话接通。　　“放心，我已经往回走啦。”接着她笑起来，“我知道你是想我啦。”　　　　与此同时，悄悄跟在后面的虞时乔不得不停下脚步，她手机的提示音开的有些大，短讯传过来差点惊动打电话的邱蓁妤。　　是安维弈的短信。　　---陷害计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