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魏氏自从得知应薇也跟着老太太进宫去了，就知道要不好。果然，一等他们从宫里回来，就发现应蔷白着脸，显然是被气的。　　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问东问西，魏氏只等回了自己院子，把身边的人都撵了出去，方才拉着女儿的手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应蔷哭丧着脸，一脸愤恨：“还能发生什么事儿！皇后娘娘一直喜欢应薇，一见她来了，就拉着她问东问西，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太子呢？”魏氏着急道：“太子你见着了没？他看你多还是看五丫头多。”　　“太子……太子是个君子。来时一直陪皇后娘娘说话，并没有看我们。”　　也就是说，太子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并没有多少好奇。　　但看女儿羞红的脸，魏氏明白，她大约是已经对太子上心了。　　若最后被应薇得逞进了宫，抢走了太子，她的女儿，怕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魏氏脸色有些不好看，生气道：“开先说的选你，这会儿又反悔，不是涮咱们玩儿么？”　　想都不用想，就看老太太跟皇后娘娘的态度，就知道只要应薇愿意，应蔷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显然应蔷也明白这一点，紧皱眉头，道：“娘，那现在怎么办呀？皇后娘娘都发话了，说过几日，要应薇进宫去陪她住些日子呢。”　　这一住，恐怕就直接进到东宫，都不用回来了。　　“放心吧，总有办法的。太子妃这件事上，终究不是老太太或者皇后娘娘她们母女说了算的。”魏氏冷笑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清楚呢。”　　　　当天晚上，应显年从衙门回来，魏氏便把事情跟他说了。　　男人听了她的话，叹一口气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哎！”　　“这怎么能怪你呢，她一个后来的，一点儿小事就斤斤计较。”魏氏当然要为自己的丈夫说话，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女儿进宫的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你诚心诚意向她低头，那边儿却连门都不让你进。蔷儿孝顺，想着自己进了宫，咱们大房往后，便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可是老太太跟皇后娘娘那里……实在是不给咱们女儿机会。”　　“要不，还是去问问老爷子？”　　“父亲？父亲大概不会管这件事。”　　话是这么说，应显年饭后还是去见了老爷子，把事情跟她一说，那老人便沉吟一声，道：“四丫头也好，五丫头也好，谁进宫难道还不是一样么？　　虽然之前他可以帮着大房在老太太那儿说话，可那是因为之前皇后娘娘还没有发话。　　现在皇后娘娘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身为承恩侯，自然不能跟皇后作对，去打她的脸。　　更何况他说的没错，不管是应蔷也好，还是应薇也好，不都是他的孙女儿么？送谁进宫，有什么关系呢？　　应显年看到父亲的态度，就知道再这件事上，应蔷不会得到老爷子的鼎力支持了。　　其实这一点，自从妹妹被封为淑妃之后，他就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应家内部的势力，发生了明显的倾斜。　　要说身为承恩侯，身为应家一家之主，他原本是可以对老太太强硬的。　　可是关键就在这里，应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皇后娘娘才得到的。而这个自己背着家里进宫的女孩，在宫里十几年，从来没有得到来自家族的一丝一毫的帮助。　　别人家的娘娘，每年光娘家送进宫的金银开销，都不计其数了，只有皇后，在老太太没有私房钱的那些年，连家里的一根针都没有碰过。　　应泰霖当然不觉得的自己对女儿有所亏待，他只是识时务，知道想要好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继续当他的老侯爷，他就必须要顾忌女儿的心情。　　这一点，就跟从前一样。　　那时候，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全家虐待吗？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　　妻子还是在为自己操劳，还是在生儿育女，她所遭受的苦难一点都没有影响到自己。更何况，前面欺负她的，还是自己的亲身儿子：不过是儿子不高兴，吵闹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身为继母，理应慈爱谦让不是么？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的。　　以前对妻子是这样，现在对儿子也是这样。　　应老侯爷非常宽宏大量地规劝儿子，让他更加孝顺，万万不可忤逆了老太太，以免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　　应显年没能得到老爷子的支持，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魏氏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没有办成，但还是问：“老爷子怎么说？”　　男人摇了摇头，只叹气：“要是应薇进不了宫就好了。”　　魏氏一愣：“这会儿五丫头自己愿意了，老太太跟娘娘都会帮她，她怎么可能进不了宫！”　　应显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魏氏讪笑一声，也不说话了。　　等男人走了之后，她叫来丫鬟，吩咐道：“这几天你们看好四姑娘，千万别让她闯祸。”　　“姑娘懂事，怎么会闯祸呢，太太多虑了。”　　“我也知道她懂事，哎！”魏氏叹一口气，说：“明天我要回娘家一趟，下午就回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却不想第二天老太太发了话，应蔷不用学规矩了，去东苑学习的只有应薇一人。　　其他女孩子们无所事事，便在花园子里打了桌子一起玩耍。　　应艾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话本儿，跟大家一起看着玩儿。那话本里面，讲得是一个皇商教育孩子的故事。　　皇商家大业大，家中却只有一独子，长辈十分溺爱。　　为了不让儿子因独子的身份有恃无恐不学好，商人便与妻子商量，去外面收养了几个孩子回来。对外还说，他们对这些收养的孩子一视同仁，只要谁出息有本事，便让谁当继承人。　　这话一般人是不相信的，偏这对夫妻说道做到，对这几个收养来的孩子，比亲生儿子还要上心。　　时间一久，亲生儿子便有了危机感，于是努力向上，再不学坏，最终成为一个有才干的青年才俊的故事。　　故事最后，众人都道皇商夫妇聪明仁慈，可怜天下父母心。　　因着主线，大家看完之后，也都称赞这对父母机智过人。　　应艾却道：“这皇商夫妇，自然是机智过人的，也可怜他们一片望子成龙的好心。只是这些被收养的孩子，可就可怜了，不仅可怜，还十分愚蠢。”　　应荷闻言，也跟着笑起来：“谁说不是？但凡有点脑子也该仔细想一想，身为养子，哪儿真有什么继承权。亏得他们自己还相信得很，为此不惜栽赃陷害，与人家嫡亲的儿子争宠要强。”　　“那皇商夫妇，要的不就是这效果么？瞧瞧结果，父母儿子敞开心扉，说明了一切根源究竟。一家人和和美美。那几个与他作对的养子，都被赶了出去了，只有他们傻傻相信了人家的那些话。。”　　“这便是了，此前种种，不过是磨砺继承人磨刀石。可这些事情，放在话本里由得咱们讨论，咱们便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可是若现实中发生在自己身上，便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呵呵呵，七姐姐真会说笑。咱们女孩子家，又不继承家业，哪儿需要什么磨刀石……”　　“也是啊……嘻嘻……”　　女孩子们娇笑着，很快闹做一团。　　　　于她们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故事，与应蔷来说，却在像是在她心里插了一根刺。　　嫡生子，磨刀石，话本里头说的，可不就是她跟应薇两个人么？　　皇后跟老太太一开始就选中了应薇，却还装模作样说要提拔自己。　　结果呢？　　原本不愿意进宫的应薇，忽然就转了性儿，火急火燎地想要进宫去了。　　她自己呢？就如同那用来磨刀的磨刀石一般，等刀磨光了，她也就被扔到一旁没有用了。　　可是，都是应家女，凭什么？　　狂暴的妒忌与愤怒啃噬着她的心脏，应蔷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掉了一样。　　偏偏在此时，完成了上午学习的应薇款款从前面走过来了。　　她身上穿的是叠丝罗裙，头上戴的是贡品珍珠。　　这些东西，送进侯府时她就见过，因为那时候，它们还都是属于自己的。　　看着原本该戴在自己头上的东西全都入了旁人之手，应蔷方才的怒意，又上了一层楼。　　这时候，应薇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了，见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也皱了眉头，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我不舒服？呵！怎么敢呢？谁能有妹妹舒服！这家里上上下下，什么都紧着你，什么都由你先挑了算。我们这些人，不过捡着妹妹不要的过日子，哪里还敢说不舒服呢？”　　应蔷这么一副仇人的样子说话，应薇就是再傻，也知道她在气什么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便道：“我知道姐姐气我没把进宫的机会让给你。但这件事，分明是你们耍手段在先。若不是那日被我亲眼看到你们使用阴谋诡计联合朝明……季公子，恐怕到最后我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叫我们耍手段在先？你与那季朝明私定终身莫非是假得不成？”　　“什么私定终身？还请姐姐不要乱说话的好。毕竟轮起来，你与刘公子的亲事，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以前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竟这般不要脸！”　　应蔷被戳到痛处整个人都快冒烟了，看着眼前的应薇，她恨不得三两下将她掐死。　　然后，他就想起了早上父亲感叹的那句话：要是五丫头不能进宫就好了，要是五丫头不能进宫就好了，不能进宫就好了……　　父亲的那句话在耳中循环，这一刻，应蔷醍醐灌顶，忽然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是啊！要是应薇不能进宫就好了。　　身体比思想还要诚实，应蔷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就拔起簪子，朝应薇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