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屋里只有一张床，邱林把它让给了钟意，他则拿了张旧席子铺在地板上睡，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钟意由于白天睡了太久，此时躺在床上也没有睡意。老头不肯跟她说邱林具体是怎么伤害的班主任，说是不能再继续跟她透露天机。他说得轻巧，却苦了钟意，她只知道邱林是在离开两河镇前作案，具体的时间地点和方式都不知道，她甚至邱林班主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谈阻止这场事件的发生。　　　　明天是中考最后一天，她跟邱林谈起过一考完试就带他离开，所以邱林很有可能会在明天行动。　　　　小镇不大，邻里乡亲互相都认识，邱林不会傻到选择在学校或镇中心和附近的农田里动手，因为很容易碰到村民。　　　　钟意刚来，对两河镇不熟悉，也没办法推测有什么十分隐蔽的地方适合行凶。她一想多了事情头就发痛，正闭着眼揉太阳穴，恍然间想到了自己醒来的地方。　　　　没错，那个地点离镇中心有一定的距离，行人少之又少，从钟意走了老半天才能遇见张婶就能看出来。而且那儿的植被茂密，树叶和枯树枝堆积得很厚，掩盖一具尸体不成问题。　　　　钟意越想越心惊，老头虽然不肯跟她透露多余的信息，但他既然敢让她在那个地方醒来，说明他相信那个地点不会有人能看到她一个大活人莫名变出来。又或者是老头特意安排的，她醒来的地方就是邱林作案的地方？　　　　邱林明天下午考试结束，不管怎样，钟意决定明天去学校等着他，离开两河镇前一直寸步不离跟着邱林，她还真就不信能阻止不了。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一阵高过一阵的鸡鸣声把钟意从睡梦中吵醒，邱林已经收拾整齐准备出发去学校。钟意让他拿她的保温杯泡好牛奶带上，又从行李包里拿五元钱给他，不顾邱林拒绝，塞在他外套的包里。　　　　门外的各种声音混杂，钟意难以再入睡，干脆也起床，去洗漱时遇到王姐在洗衣服，王姐看她过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钟意原就打算找王姐问有关邱林的事儿，她身上还带着点钱，想把这几年大队帮邱林出的钱都给还清，她不知道队长家在哪，只有请王姐帮忙。　　　　王姐听罢钟意的话，压低了声音说:“是因为陈凤？你用不着跟她置气，她这是想让队里也给她儿子大宝出钱嘞，这陈凤向来是什么便宜都想贪的，见不得人有一点好。”　　　　钟意笑笑，“队里确实是帮邱林出了钱，我以前不知道有一个侄儿还好，现在知道了，这钱怎么也得该我出呀，何况我也不想今后小邱林会因为这个事儿一直被人在背后说。”　　　　王姐语重心长地说:“你呀，我知道你是大城市来的人，手里应该也有积蓄，但是你现在可不只要管自己，邱林的各种费用可都是压在你身上。你们要回城市，那什么东西不得花钱？我前几年还没结婚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城里，就一颗大白菜也要几分钱嘞。谁爱说就让她说去呗，你管她做什么，大多数村民那都是希望邱林能好的，不像她陈凤那样！”　　　　看王姐有些沉重的神色，钟意扶着她走到一旁树下坐，“王姐，你就别担心了，我也不是负担不起，放心吧。”　　　　王姐看她态度坚决，只得默认了她的决定。队长家也在这个公社大院里，大早上鸡刚打鸣就出活去了，要近中午才回来吃饭，让钟意趁那个时间来找她，她俩一起去找队长聊相关的事。　　　　钟意谢过王姐，回到家挑选好两条最肥的腊肉和一瓶酒，酒和一条腊肉带给队长，另一条则是用来感谢王姐的帮忙。　　　　在项链空间里挑挑拣拣，钟意又找了双好穿防滑的运动鞋，走在枯松叶上很容易滑倒，她得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能事先做好准备。　　　　等钟意把一切准备妥当，午饭简单地冲了牛奶就面包吃好，估摸着队长也差不多改回来了，拿着东西去王姐家。　　　　今天是小镇一周一次的赶集日，王姐夫摆摊去了，只有王姐一个人在家。钟意进了门，把腊肉拿给王姐，“姐，这是我从市里带来的，给你尝尝鲜。”　　　　“你这是干什么，姐帮你可不是想贪你什么便宜。”王姐不肯接下，一个劲把东西往外推，钟意好说歹说，她才肯收下。　　　　队长家在院子侧边处，不同于整个院子一户挨着一户的房屋，队长家稍大些，有个属于自己家的独立小院子，院子里满满当当养了几十只鸡，钟意她们进门时，王队长正在把白菜切碎来喂鸡。　　　　王姐给队长介绍了钟意，告诉队长他们的来意。王队长听说她是邱建国的妹妹，久久握着钟意的手，跟她说了很多邱爸邱妈为镇子做的贡献，最让他感慨的是夫妻俩为了十几个孩子的性命牺牲，说到这事，老队长的眼角微微泛泪。　　　　随即像是想起了她们的来意，王队长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说这邱家俩口子为了村里的孩子牺牲了，大队照顾照顾邱林小子不应该吗？偏偏有人要来谈不公平，要我说，对邱林小子来说突然失去至亲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钟意看王队长有些激动，坐下和他聊了会儿天，等他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请他算算队里帮邱林上学的费用，她来填补上。　　　　王姐说陈凤经常明里暗里地逮着这事不放，因此王队长想来也是被闹得烦了，问清楚钟意有能力支付后回屋拿本子出来清算。　　　　王队长拿根铅笔算了半天，跟钟意说几年来一共给学校交了四十六块七毛的伙食费，至于学费则是学校给邱林免费的，队里没出钱，让钟意不用还这部分的钱。　　　　算完后把手里有些发黄的纸递给钟意，让她瞧瞧有没有算错，钟意接过来和王姐看完，还给王队长。　　　　王姐顺势夸队长字写得好有文化，把队长哄得高兴，跟她们高谈一番他当年刚回复高考时差点考取成功回城市的事。　　　　谈罢，钟意拿出五十元给王队长，王队长深深叹气，似乎想说什么又无奈地从她手中接过钱。回屋里后拿给她一个小布包，钟意拿在手上一看，很多是零零散散的一毛两毛钱，甚至还能看到一分一分的钱。　　　　告别了王队长，钟意跟王姐询问邱林的班主任，王姐谈起邱林的班主任时可以用眉飞色舞形容，“你说万老师呀，可厉害着嘞。我们这的中学比不得城市，老师大多是用来充数的，就在校门口开小卖部那李二栓，他给校长塞了几条烟就给人上课去，字都认不全！”　　　　走到了邱林家门口，钟意拿过两个板凳放门口灶子旁，王姐手扶腰，挺着孕肚坐下，接着说:“可这万老师和他们不同，人家可是正经的师范校毕业的嘞，啧啧，那说话都是温柔得很，长得也俊俏，这镇上的年轻姑娘们可都在心里念叨着他嘞......”　　　　王姐的话还没说完，钟意听到这儿不对劲，打断她，“你是说，这万老师是个男老师？”　　　　“哎哟，不是男老师能惹得那么多小女生喜欢吗，万申老师三年前来到我们两河镇，刚来就教你家邱林小子，这俩人都长得俊，但要我说邱林小子再多长点岁数那指定更好看。”　　　　“万申他一直都是邱林的班主任？”钟意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着急地问王姐。　　　　王姐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一直都是，当了邱林小子三年的班主任嘞，他可喜欢你家邱林了，学习成绩那么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王姐还在兴奋地说不停，钟意却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她的脑中反反复复出现“邱林的班主任是男的”。　　　　钟意想起老头说邱林的班主任在他十四岁时对他做的事，她没想到的是对方是个男人。一个小男孩，被自己的班主任玷污，对方还是个男人，钟意想象不到十四岁的邱林该有多么绝望，绝望到设计一年，等到离开的那天也要亲手了解那个人的性命。　　　　大概是她的脸色太吓人，王姐停下了讲话，拿手在她眼前晃，“邱小妹，小妹，你没事吧，脸都青了。”　　　　钟意被她拉回意识，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王姐你告诉我邱林学校在哪，我要去看看他。”　　　　王姐有些纳闷她的举动，邱林过不了几个小时也要回来了，干嘛还非得费那个劲去学校看他。但看钟意着急忙慌的模样，也没再问，给她指了方向，告诉她学校的大概位置。　　　　她的话刚一说完，钟意立马朝院子门的方向跑去，王姐在身后喊她慢点儿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