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离一直看着雪生接完电话了才向他走过去。 她俯在他的脚边，把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 “谁来的电话？”她嗡声嗡声地问，而后故做嗔怪地说：“可别又是什么公事吧？” 雪生听出李离有怨言，忙轻轻一笑道：“当然不是，我都已经下班了，而且就算有公事，为了你，我也不会去管的！” 李离呶呶嘴，垂下眼皮道，“我可没打算干涉你的工作……” 说完，她不响了，她继续抱着雪生的腿，将脸贴在那上面——雪生的腿瘦棱棱的，一点肉都没有，躺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 但却叫人完全不想离开。 雪生拿手轻抚着她的脑袋，他的手掌，每拨弄过一次她的头发，就让她产生一种触电般的感觉—— 她多渴望能像这样永远地和雪生相依相偎下去，把周遭一切令人烦恼的事情全部抛开—— 但她很清楚，这不过是一种逃避的想法。 “你打算把她关在这里多久？” 之前晓露所说的话，再次响彻在耳边——晓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雪生从没想过要把李离带回家呢？ “我真没料到你会带她来，我以为，你最多只会趁回国那几天、去看看她，顺便跟她说个再见。” 所以这才是雪生原本的打算吗？ 李离默默抬起眼皮观察四周——这个酒店的房间，超级大，原先她还以为这只是雪生选择住酒店的标准，因为在国内的时候，雪生也是住类似的大套房，但此刻，她的脑袋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成语—— 金屋藏娇。 虽然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娇”，她向来也不是那种贪图富贵和爱慕虚荣的女人，但一旦把晓露的话跟雪生之前的表现联系起来的话，她很难不做出这种令人难堪的判断。 这时，她突然有点想哭，但她依旧完全不想去责怪雪生什么…… 这一切，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是她选择了要跟雪生在一起，是她选择了一定要跟雪生出国，而雪生完全是被迫答应的…… 因此，她不该有任何怨言，就算到最后，她很可能会被雪生厌倦、抛弃，她也都只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笑着问雪生： “雪生你饿了吗？我们晚饭吃什么？” 原本还在发呆的雪生听了这话后噗哧一笑： “我的小猪终于饿了吗？那我们出去吃吧？” 李离却摇摇头说：“不出去了，那么麻烦，不是有客房服务吗？” 他们点了鱼、鸭肉和牛肉、还有面包和蔬菜沙拉，另外还有李离之前在超市里买的水果酒。 他们一起靠在床上吃。 李离问起雪生刚刚哮喘的事。 “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呢？刚刚还好有晓露在，否则——”说到这儿，李离的眼眶又红了。 她赶紧撇过头去—— 她已经尽可能不表现出受惊的样子了，为的是不给雪生增加心理负担。事到如今，她也非常明白雪生是个怎样的人了——如果不是藏不住，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他任何的脆弱无助的一面。 但这对于关心他的李离来说，又是一件多么令她感到烦恼、忧虑和痛心的事。 “没什么的，”结果雪生还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小时候的毛病了，长大了几乎没犯过，以后也不会经常犯的——” “是因为情绪激动才会那样吗？还是太累了？” 雪生噗哧一笑，瞥着她、向她打趣道：“你是想学医吗？拿我当研究的对象？” “你别转移话题好不好？”李离一脸没趣地嘟哝道。 雪生叉起一块鸭肉填进李离嘴巴里。 “你别去管晓露的那些话，我既然把你带出来，自然会好好安排你，你只管放宽心在这里待几天，等我忙完这阵，我就会带你走的。” 李离沉默不语。 翌日一早，李离醒来后，睁开眼，看见雪生又在接电话，他站在窗边，一手撑着面前的玻璃窗，一手握着手机，他微微弓着背和低着头，片刻后，只听他压低嗓音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不耐烦说： “不，我今天不回去，我说过了，我有事……” 李离拥着棉被慢慢地坐起身，她一脸揪心地看着雪生的背影，却不知道自己内心的这份不安究竟是什么。 片刻后，她看到雪生接完电话了，他收起手机，缓缓地转过身来，但他没有注意到床上的李离已经醒了，他脚步缓慢地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然后他就用一只手撑着额头，而另一只手则松松地搭在他的腹部上，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胃痛了，他双眼紧闭、眉头深锁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是正在忍受着体内的某种剧痛。 李离穿上拖鞋向他走过去。 “雪生，你不舒服吗？” 雪生受惊般地睁大了双眼，待看清是李离后，他马上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他晃晃脑袋说：“你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儿？” 李离默默地摇了摇头。 雪生看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她的样子，那么，她还能为雪生做点什么？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帮不上雪生，她真的快疯了！ 于是她问：“我刚看到你在接电话，是不是公司有事？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好了，不用在意我！” 尽管这绝非她的本意，但她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她不能拖雪生的后腿，是不是？ 雪生摸摸她的脸颊说：“不是公司的事，而且我也已经计划好今天要休息一天，带你出去转转。” 雪生好像觉得他这么说能让李离开心点。 但是没有。 李离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雪生的负担。 她突然很想回家去、带着雪生，重新过回他俩之前在国内的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但—— 这一定已经无法实现了吧？ 而且，她的这种想法，也体现了她的懦弱、无知跟自私。 雪生又怎会需要这样一种人陪在他身边呢？ “不，我哪儿也不想去，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让你在房间里多休息休息呢，你看看你，黑眼圈又重了……” 李离伸手轻抚上雪生的脸颊，雪生把她的手轻轻按住。 他轻而坚定地说： “还是出去走走吧，老是让你在房间里闷着，我过意不去。” 于是吃过早饭后，他们就出发了。 他们先是在中央广场那儿逛了逛，然后雪生又让司机带他们去湖边…… 下车后，李离挽着雪生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和他一起走，但没走多远，她就怕雪生累，便提议在长椅里坐一下。 远处的湖面上氤氲着大片的雾气，金灿灿的阳光、像雪一样飘浮在湖面上，几只天鹅在悠闲地浮游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湿气…… 雪生问李离想不想喂天鹅。 “可以吗？”李离故作惊奇地问。 雪生抬手叫来司机，命他去买面包。 李离拿到面包后，高兴地站起来：“那我去喂咯！” “去吧！”雪生笑得一脸宠溺。 李离飞奔向湖边。一路上，落叶在她脚底处发出毕剥的声响。她一边剥着面包向湖里撒去一边呼唤着天鹅们赶快来吃，然后她还时不时地转过头去冲雪生招手微笑、为的是让他知道她有多快乐！ 雪生始终淡淡地笑着，但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还是因为早晨的雾气还太浓重的原因，李离总觉得雪生的笑是那么地勉强、苍白、无力…… 她的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画面—— 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这难道不正是雪生吗？雪生正在枯萎，雪生就快要凋谢，而她竟然对此无能为力！ 就在李离正感到一阵难过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 “李离，我哥跟你在一起吗？” “晓露？”李离非常吃惊晓露会打电话给她，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她赶忙回答道：“是，我们在一起，你要找他吗？那我去叫他——” “不用了！”晓露沉默了一下，又喃喃地说：“我只要确认他在哪里就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李离不安地问。 但晓露说没什么，接着她又问：“你们今天是有什么计划吗？” 李离笑着说：“雪生说今天要带我玩一天，不去上班了……” “那很好，”晓露说，“你们就这么做吧，而且我劝你，最好把我哥的手机给没收——” “哈？为什么？” “笨蛋！这样不就没人可以打扰到你们了？” 李离搞不懂晓露了…… “晓露，你这算是……支持我跟你哥在一起了吗？” 晓露冷冷一哼道：“你别给我得意忘形，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李离笑道：“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谢谢，至少，这样以后就不会再看到你和你哥因为我而吵架了……” 晓露沉默了，过了会儿，她恶狠狠地说： “那你就牢牢地拴住他吧，千万别让他有机会离开你。”说完，晓露挂掉电话。 李离把手里剩下的面包屑全部撒到湖里后匆匆返回雪生的身边。 长椅上的雪生似乎是睡着了，他抱着双臂、跷着一条腿、然后把头微微低垂着将下巴藏进衬衫衣领时的样子，依旧是那么不同凡响的从容优雅——诶，这个人呐！就连打瞌睡也绝不会露出邋遢和狼狈的样子，简直不像凡人。 李离坐到雪生身边，轻轻地推着他：“雪生，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几声呼唤后，雪生才醒了，他眨动着扇子一样的长睫毛，一脸恍惚地望向李离： “我睡着了吗？抱歉……你喂好天鹅了？” “喂好了。” “那我们再去哪里玩吧？”雪生拿起旁边的手杖、站起身说。 结果李离没有动。 雪生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低下头看着她。 “怎么？累了？走不动？那要我背你吗？” 雪生轻轻笑着。 李离抬起一双不知何时已变得一片朦胧的泪眼看着雪生说： “雪生，刚刚晓露给我打过电话……” 雪生的脸色骤然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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