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因周小鹅的身子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被爹娘勒令在家静养,老老实实等着出嫁。    这日天还未大亮,田野间有些雾气缭绕。    “爹娘,您二老安心出门,我会在家好好呆着的。”周小鹅在门口送二老出门。    “乖,那我跟你娘就走了啊。快回屋里去。”周爹肩上用竹扁挑着两大筐豆腐,虽然已是中年,但双臂有力,是长年做惯了体力活的壮实。    周娘也照例嘱咐了几句,二老便一起出门了。    “老头子,依我寻思着,咱小娥这次病得不轻。连前事儿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前两日还问我如今年岁几何。”周娘一脸担忧。    “我看不打紧,约莫再过些时日就能回想起来。咱闺女是被刘建那厮给吓成那样的,再加上鬼门关里绕了一圈,与平日有些异样也是正常的,老婆子你太过大惊小怪了。”    才告知小娥婚期的那两日,周娘还惊讶一直以来乖巧听话的女儿怎么就突然有些忤逆了。自从周小鹅跳河溺水醒来后,性情举止就变得有些古怪,以前性子淡、话不多的闺女,如今有些神神叨叨的,也不大记得前事,女红也是搁置许久。不过万幸捡回条命来,这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和陆家的婚事能够顺利,女儿的下半生有了托付,那也就无事可忧了。    想到这儿,周娘也松了口气:“怪我多想了。前边正好是李婶家,他家萍儿若在,我让她去陪陪咱闺女。”    周小鹅坐在门槛,随意摘了根野草,在手里把玩着,和院子里的鸡大眼瞪小眼,顺便整理这几天从周娘那儿得来的讯息。    现在是兴安朝三十三年春,他们家住的这地儿叫华县,隶属颍州府管辖。周家干的营生是卖豆腐,在东街巷也摆了十几年了。得,唐宋元明清一个不是,这是异次元没跑了。不过就算是真朝代,对于历史从来靠死记硬背,回回及格线徘徊的周小鹅来说也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这几日只能对二老装疯卖傻,套些话来。明说暗示了好几回想拒婚,都被周娘给骂了。原来这婚事早十年前就定下了。那时周家和陆家都在东街巷摆摊儿。周家卖豆腐,陆家卖菜。两家交好,正好周家有女,陆家有儿,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陆家卖菜的能攒多少钱啊,可陆家小子争气,硬是考了秀才,还得到了县太爷的赏识,如今在华县的荟云书院进学。周娘苦口婆心劝周小鹅,亏得人陆家现在还不嫌弃咱们,小娥你要知足啊。    周小鹅扔了手里的野草,有些气闷。她倒是真想去找陆唯亭,就算真要嫁,也得先见一面吧!现代好歹相亲走个流程,几斤几两还能互相掂量,如今要她一来就嫁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周小鹅怎么也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她倒是真有心去会会那陆唯亭,奈何她即使出了门,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此时,不远田埂处有人扯着嗓子朝这边喊:“小鹅,周叔、周婶儿让我来照顾你。”    周小鹅闻声望去,只见那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左一跃右一跳地,瞬间就到了她面前。    “你是?”周小鹅抬头打量这姑娘。只见她穿一身翠绿衣裳,长发系成两条粗辫,灵动得紧。    “我娘说你被水淹了一回,有点傻不愣登,不记事儿了,我还不信。”她一屁股坐在周小娥旁边,上上下下地瞅着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现在我可信了,连我李萍都不认识了。”    “哪个平?”周小鹅真心实意问道。    李萍随手从旁拾了根细棍,在地面上涂画起来。虽然一个“萍”字写得歪歪扭扭,周小鹅还是认出来了。隔壁李婶家给女儿还起了个挺高级的字儿,她为啥就是大白鹅。    “你还会写字啊?”据周小鹅从爹娘那字里行间琢磨出来的,现在这地儿也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十字箴言。物以稀为贵,哪家农户的儿子不去地里充当劳力?就算有钱供他读书,也得是那块料。何况女孩呢。    “我哪儿会写字啊,这是我爹娘生我那年,央个教书先生给我取的。”李萍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周小鹅这名儿肯定是亲爹妈取的。“哎,萍儿,咱俩是朋友吧?有事你会帮我的吧!”    李萍点头。    “你有见过陆家秀才么?”    李萍摇摇头:“我咋会见过。”    “萍儿,我自从溺水以来,好多事儿都不记得了。如今我要去那荟云书院,你帮我带路好不好?”    “你要去见陆秀才?”    周小鹅点点头,期待地看着李萍。    李萍连连摆手:“我娘跟我说了,你跟陆秀才日子都定好了,这还有几日啊,你俩不能见面的!”    周小鹅想了想,灵机一现:“萍儿,你等一下。”话音刚落便冲屋里跑。李萍见状,也跟着跑。    周小鹅一进屋子就往木箱子里翻找,李萍站在旁边有些摸不着头脑,干杵在一旁。    翻了半天,周小鹅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合适的白衫,拿了把剪刀就开剪。    “小娥你干什么!”李萍急道。她可是受了周叔、周婶儿的叮嘱来陪小娥解闷的,要是小娥突然发了疯病,那她可咋办呀!心上一急,就要去阻止周小鹅。    “萍儿你别动!”周小鹅一看李萍那眼神,忙解释,“我不是犯病,咱要去找陆秀才,就不能让他看见真面目。”    接着递了李萍一块布,“围上就看不见脸了。”    李萍摊开一看,只见一块剪得坑洼不平的三角布巾,疑惑道:“这,能行?”    “肯定行!好萍儿,带路吧。”周小鹅拉着李萍就往外走。    周李二家住在县郊,走到荟云书院还得一个时辰。荟云书院地处华县北街,离县衙也近。    周小鹅和李萍两人戴着三角巾,一路上有不少人侧目回头。李萍觉得别扭:“小娥,你看别人看我俩的眼神,跟咱有病似的。”    周小鹅也大不自在:“再忍忍,我们是不是快到了?这书院秀才多么?”    “能有几个?咱这整个县也就几个秀才。姓陆的秀才估摸也就是你要嫁的那个。”    话间已到了书院,两人往侧面墙边一躲。此时正值晌午,暮春时节,两人走了一段路,已是出了层薄汗,再加上戴在脸上的三角巾不透气,简直又闷又热。书院门口半天没见人进出。    李萍有些受不了:“小娥,咱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周小鹅有些愧疚:“不然你先走,刚才我来的时候记路了,能自己回去。这次多谢你,往后你有什么忙,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做!”    “小娥,你别这么说。咱俩是朋友,应该的。”李萍擦了擦额上的汗,取下了三角巾递给周小鹅:“那我先走了啊。”周小鹅接过来拿在手里,“路上小心。”    又站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周小鹅寻思着要不还是先回去,总不可能翻墙。抬头看了看书院围墙的高度,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吧,她还不会轻功。    余光瞟到好像那人手里拿着本书,说不定是这个书院的。周小鹅没来得及细想,赶紧追上前,清了清嗓子:“这位公子,不知是否乃荟云书院弟子?”    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小鹅,一身藕白衣裳,身形较好,虽蒙了面,看不清全脸,但一双眉眼好看极了。    周小鹅看他瘦得跟麻秆似的,鼻头红红,一脸麻子,目光还来来回回在她身上逡巡,心生不快,转身欲走。那人一个抢步,张开手挡住去路。    “失礼,失礼,小生正是这荟云书院的弟子。不知姑娘所为何事在此徘徊。”那人眼神还在打量,周小鹅捏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要随便在街上揍人,这不是在现代,她现在是周小鹅。    “你认得陆秀才么?”忍住怒气,周小鹅尽量放轻语气问他。    “小生姓陆,也是秀才,可是姑娘要找的人?”那人言语轻佻,“劳烦姑娘专来此地等候小生。”    周小鹅秀眉皱起,嫌恶道:“你真是陆秀才?”    那人顿了一下,咧嘴一笑,五官揉皱成团,双手一拱,朝周小鹅行了个礼:“正是不才在下。”    周小鹅气得都笑了,道:“你过来,借一步说话。”    刚才和李萍站的那块地儿,往里再走深些是条小巷,书院墙面恰好的弧度挡住了视线,只要过路的人不特意往里面瞧一瞧,是看不见的。    自称陆秀才的那人见周小鹅往那条小巷走,喜不自胜地跟上去了。    二人站定,“姑娘,这,咱不合适吧,要不换个地方?”周小鹅看那人因起汗满脸油腻泛光,眼神猥琐,扫了一眼看四下无人。    换个毛线!去死吧陆秀才!周小鹅右手蓄力,一拳砸在那人左眼。那人捂着眼惨叫一声,弓起身子。周小鹅接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那人估计是懵了,都没反应过来,没料到一个女子哪儿来的力气揍个大男人,角度又刁钻,力道还不小,华县哪儿有这号人物?    “你可知道我是谁!”那人怒目圆瞪,大声斥道。    周小鹅嗤笑一声,还要再踹。    “饶命!姑娘饶命!不知小人哪儿得罪了姑娘,小人一定改!”那人忙讨饶,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哪儿都得罪本姑娘了!回去给我把亲事给退了,听到没!”周小鹅又拍了他一巴掌。    那人捂着脸,直点头。周小鹅又虚晃了一下,那人赶紧道:“一定退!回去马上退!”    周小鹅这才满意的走了。这陆秀才不仅色迷迷还长成这副歪瓜裂枣,幸好她今天来亲眼看了,真要顺着爹娘的意稀里糊涂把这亲结了,成亲当晚周小鹅可能就要忍不住谋杀亲夫了。    陆黎没回书院,直接回了县衙。进门后派小厮去书院告个假,称病这几日都不去了。进到后院,奶娘看到陆黎左眼青肿,走路还有点跛,忙心疼地迎上去:“哎哟喂,这是怎么了!少爷!”陆黎往地上呸了一口:“不知道哪儿来的贱妮子,野丫头,按住爷就是一顿揍,看爷不挖地三尺把她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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