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汤池村,虽如寻常日子一样,万籁俱寂。却注定是个不眠夜。端木晨自是无法安睡的,当爹端木斐也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睡,在寂静的夜里,除了窗外的风声和虫鸣,隐隐还能听到女儿偶尔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端木斐听得心如刀绞,埋怨自己无能。想着这女儿生下来便没了娘,着实可怜,如今大了,懂事、体贴又能干,可这些小女儿家的心事找不到人说,哀哀戚戚地憋在心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事到如今,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尚不知道。 若是她娘还在,大可推门进去搂着女儿哭一场,说一说。也不至如今这般,让他一个当爹的,如此般看着女儿伤心伤神,又无可奈何。长吁短叹,辗转不能入眠。 约摸快到五更天了,三月天色还亮得晚,鸡也还未打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着像是进了端木家的院子。端木斐本就没有睡沉,一夜都在忐忑不安中焦心女儿的那点事,又不得其法。 待他听到马蹄声时,已竖了耳朵听屋外的动静。下马的人前来叩门时,他已起身开了房门。生怕是有急症的病人前来求医。却未曾料到,来人是他未来的女婿,风尘仆仆,满面憔悴,看着也似一夜未眠的样子。 秦遇见端木斐给他开了门,进门低头便拜,向端木斐深深的一揖,说道:“世伯,抱歉这天未亮就把您吵醒。我是来寻晨晨的。我与晨晨昨天发生了些误会,特来请罪,我有话要对晨晨讲。请您允我去见她一面。”说着,又告罪地一揖,头埋得低低的。 原本端木斐就焦虑了一夜,看到秦遇到来,既松了半口气,又想训斥他几句。可看着眼前这个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脸愧疚,他张了张嘴,责备的话还是没说出来。昨日究竟如何,他尚不知晓,此时也不便责难他。不过好歹他能在这个时候赶来,至少也还有知错的态度。 两个小儿女的事,便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想到此,他便扶了扶秦遇的手臂,让他免礼,继而对他说道:“去吧,晨儿昨夜深夜方归,一直啼哭不止,我也不知你们二人发生了什么,去劝劝她。我只望你今后能让她快乐,若你只记得挣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让她受了委屈,我定是不会饶过你的!” “小侄不敢,小侄谨记在心!”秦遇一如之前的恭敬,端木斐也不再与他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自己则回头往房中走去,关了门,把时间留给他们。 秦遇来到端木晨的房门口,先是低低的叫了几声晨晨,房内并无动静。他叩了几下门,房内还是不应。 他知道端木晨定是清醒的,只是不想理他。便对着房门说:“晨晨,我知道昨日的事是我混帐,但你好歹也听我解释一下,你打开门,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他又立在门外苦苦哀求了半晌,房内仍是无动静。他便继续说道:“你若是不见我,我今日定是不会走的,那我就在这门外将这事与你说清楚,可好?” “那胡秀丽本就是妾室所生,打了歪主意想要嫁给我。无奈我昨夜宴客着实多喝了几杯,她又送些酒菜进我房中,我……我确实喝醉了,稀里糊涂间,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等我醒来……醒来,已便……那样了……这,这并不是我所愿。酒醉之下一时把/持不住……可……可是,我真的,真的是在醉酒之中,你来时,我酒才醒,我也是那时,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那方锦帕,也是她特意寻了我的手巾,印了唇/印留在房中的,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啊……晨晨,你出来见我一见,求求你,你说句话也好……” 他见端木晨还是不吭声,还欲再说时,门豁然一下拉开,吓了他一跳。 只见门前站着一人。一袭月白色衣裙,浅黄色滚边。头发仍旧是简单的垂髫分肖髻,只用一根浅色丝带系住,通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却被身后摇曳的烛光,映衬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只是今天这仙子通身的气派是有的,你若瞧她脸上,冷若冰霜自是不说。往日里两只灵气逼人的杏眼已肿得像对桃儿,嘴紧抿着,不露一丝悦色…… 她缓步走出房门,躲开秦遇伸出欲牵她的手,冷眼对他说:“这么丢人的事,也别这在大声嚷嚷了,若你要说,就随我来吧。我们自小就爱去九层玲珑塔,天快亮了,也去塔上看看日出吧。” 秦遇一听,大喜过望。 这九层玲珑塔建在这汤池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传说是当年一个仙家觉得此处风水甚好,来此修行。不料此处火龙作乱,他便降服了火龙,建了这处塔镇了火龙。也正是因为此处镇有火龙,才会有源源不断滚烫的热泉涌出,供人洗浴。 这九层玲珑塔顶有一口巨大的铜钟。每到祭祀、祈福时,总会被敲响。久而久之,这村里哪家有喜事也会去摸一摸、敲一敲铜钟,沾沾喜气。 儿时的端木晨最喜欢爬到塔顶去看远山。秦遇本畏高,每次上到六七楼,腿就开始打颤,总是免不了被端木晨笑话。 后来胆子渐大,也敢上九层了,但每逢看到晨翻坐在九层塔的栏杆上,把双脚垂下去,还一晃一晃的,就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每每这时,他都苦苦哀求她下来。每次,她都刁钻古怪的要她的遇哥哥答应她一个条件,她才肯下来。当然,对于她所有的条件,秦遇从来都只有答应和服从。不管她是要戏弄他,让他出丑,还是要他驮着她一步步下塔……总之,只要是端木晨要他做到的,他一定会去做。 思及此,秦遇心下大喜,心想:晨晨能提出去九层塔,想必仍是念着旧日的感情,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去那儿,此番,无论晨晨在塔上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哪怕知府的生意不做了,三夫人不再见了,将胡家全部得罪……只要晨晨还能原谅他,哪怕要他今生今世都不准纳妾,他统统都答应。 直到今日他才深深的懊悔,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荒唐毁掉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眼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一步步远离自己,才开始后悔,才知道害怕,他只盼还能覆水可收,破镜可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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