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新矿区的过程还是挺辛苦的,天气炎热、路面崎岖、蚊虫成群,项熙瑶无比庆幸自己的大姨妈还得半个多月以后才来,要不然的话……真是想都不愿意想。    每天回到邢辉的家里,项熙瑶都累得完全不顾形象,直接瘫倒在地板上,然后再爬起来去洗澡。洗完后能回来一半的元气,接着去吃两口饭,再马上睡死过去。    全能饲养员岑朗,每天晚上回来都会亲自下厨给项熙瑶煲汤,一煲就是两三个小时,汤好后把项熙瑶从床上撕起来,让她来顿宵夜。第二天早上还会体贴地给她来一套马杀鸡,把项熙瑶感动得一塌糊涂,直说要和他八拜结交。    第三天在矿区的时候发生了一个令项熙瑶不太愉快地小插曲,他们这天跑了一上午后来到矿区的帐篷里吃午饭加休息,期间项熙瑶看见方桌上摆着一块开了窗的石料,断口处看着非常好,项熙瑶也能看出整个石料里包裹的玉石体积挺大,从发出的光判断,种也很好,只是给她的感觉有点儿让人心悸。    她指着石料问娄科,这是要做什么用的,娄科就转头问黑胖子,黑胖子叽哩哇啦一顿讲,娄科翻译说是有人想要偷着藏起来的,被他们发现了。项熙瑶好奇地问,偷东西的是矿区里的人么,被抓住了要怎么处理。    黑胖子眉飞色舞地一边描述,一边比划,不等娄科翻译,项熙瑶就猜到了,他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果然,娄科告诉她,是矿上的人偷的,已经被处理了。    项熙瑶表情有些僵硬地张开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再看向那块石料,她莫名地有种感觉,这是块被鲜血侵染过的珍宝。    身旁的岑朗声音有些凉凉地说:“你也别太吃惊了,你看这些工人,肯定不是每天八小时制,每周五个工作日。估计下雨天也是照常工作,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发生过滑坡和疫情。受着这么多苦,所以想拿命搏一搏的人也应该时不时就出现吧。”    项熙瑶的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这真是她有生以来思想上受到过的最直接也最强烈的冲击了。    娄科开口说:“来这里工作的人,其实在外面也不见得能过得比现在好多少。而且我们也可以这么想,玉石是不可再生资源,等都被开采得差不多了,也就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不是么?”    后面这句话在项熙瑶听来有些荒诞,有些让人不舒服,可她的理智中有一部分竟然也有些赞同。    心情郁郁地继续寻找新的矿区,傍晚回到住处时也没有好转。    半夜喝汤的时候扈峰也出现在了餐桌上,项熙瑶看着面前这两个男人,稍一衡量,说出了心底的困惑。    “我有些矛盾,今天看到的这些让我有种自己在助纣为虐的感觉,可这又是我接下的工作,我有责任尽全力做好。唉,太难受了,我都失眠了。”    穿着围裙的岑朗帮她盛好汤,在她身旁坐下,面对着她说:“怪我,其实我白天不应该说出那番话,让你徒增烦恼。我只是实在不喜欢他们这种行业,或者说是他们这些人,才冲动之下说了那些废话。不过有一点娄科说的确实对,那些缅甸人受的苦难,不是因为矿场主的奴役,而是因为这个国家的落后。”    扈峰很是赞同,“确实,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帮他们找到新矿,就能帮到那些受苦的缅甸人,那就太蠢了。真要帮他们,就应该想我们的国家做的那样,帮助缅甸发展,让这个国家快点富强起来。要不然你也可以建立一支军队,推翻那些杂牌军,还这个国家一个海清河晏。”    一番话说完,项熙瑶和岑朗都怔住了。    项熙瑶先反应过来,满脸赞同地点头,“你说的太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岑朗慢慢地笑了起来,“想到什么?建立一支军队?”笑完了又佩服地对扈峰说:“说得挺好,你不错啊,兄弟。”    项熙瑶与有荣焉地说:“那是,扈峰以前可是做过武/警的,思想境界比我是高多了!”    岑朗:“哦?具体做什么的?能说么?”    扈峰:“是警卫部队的,更具体就不好说了。”他对岑朗的印象还不错,主动又加了句“我是今那年刚退/役的。”    岑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项熙瑶并不了解什么警/卫部/队、退/役这些词,只是觉得自己“生活中的这两个男人”看上去相处得挺愉快,她自己也很高兴。    第六天,他们的寻找范围换了个山谷。在这之前,他们先是花了三天时间,在以旧矿区为核心的地区转了转,而后转战到比较远,也更荒无人烟的山野间。    “这里是我们新近才得到的,有收获的可能性会更大。”    听了娄科这样讲,项熙瑶忽然有了个发现,上次跟叶伯诚出海的时候,叶伯诚一直反反复复地告诉她找不到不要紧,就当出来玩了,可她自己心里却很焦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地泡在水里找;如今接了邢辉的工作,从邢辉到娄科都从没说过找不到不要紧的话,而且时间安排地也很紧,每天除去晚上和中午休息的时间,几乎有十二个小时在野外里寻找,可她就是紧张不起来,而且每次都盼着早点儿黑天。难道是逆反心理?    顺着这个发现她又回忆了一边认识邢辉和娄科以后的经历,确实有几件让她心里不舒服的事情。一是知道了他们派人调查她;二是发现娄科对她的殷勤、接近很有可能是有预谋的;三是她感觉邢辉对岑朗和扈峰,尤其是扈峰,并不怎么尊重,就连娄科也是如此。哼,这么看来,说不定在那两个人心里,自己也没什么值得尊重的,只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形勘探仪而已。    不知是不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怨气太浓,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娄科回头看了看她,语气关切地问:“怎么不说话了?累了么?”    有了脸上的大墨镜做掩护,项熙瑶板着脸简短地回答:“没有,在看外面。”娄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这个山谷不小,到中午时他们就抛下汽车。留了一个人看守,剩下人扛着装备继续前进。午饭就是在野外解决的,胡乱吃了一口,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徒步跋涉了,虽然娄科带了七个随从,留下一个,还剩六个负责抗东西,可项熙瑶还是执意自己背着背包。    娄科劝她:“我帮你吧,我就在你身边,你想用包里的东西,我随时递给你。”    项熙瑶摇头:“不用,我没背多少东西,很轻的。”    岑朗说:“那背在身上也热呀,给我拿一会儿,你先凉快凉快。”    项熙瑶还是摇头:“真不用,我自己背着就行,你们别担心了。”    扈峰:“别劝她了,那么个小包,累不坏她。”    项熙瑶:“……”说得是没错,听着真欠揍。    走到傍晚,他们进入了山谷的腹地,于是就地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把剩下的一半都走完就完事了,然后还得用两天时间返回到停车的地方。    娄科的人很快就搭起了两顶帐篷,在周围撒上驱赶毒虫的药粉,开始烧火做饭。看他们整理东西的时候,项熙瑶眼尖地发现,这些人竟然还带了家伙,有几把挺长的刀,还有好几把个头不小的枪。    她一把抓住边上扈峰的胳膊,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又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发现传达给他比较好。正焦急之际,身后侧的娄科出声说:“别怕,这些都是用来保护你的。这里是克钦邦,而且我们的对头也都不是吃素的,总要防范一些才好,虽然用到这些东西的几率并不大。”    项熙瑶僵硬地转头看向他,娄科的笑容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而且,你的两个护花使者不也都带了自己的家伙么。”    项熙瑶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又僵硬地把头转回来,扈峰挑眉看了看娄科,又把目光转向项熙瑶,还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和岑朗会保护你的,别担心,他们带着那些东西,确实也有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的成分。”    岑朗也走过来说:“妹子别怕,这里既然是邢先生的地盘,就不会有人轻易来找麻烦。多带些刀啊、枪啊也好,可以打点野味嘛,妹子你想不想尝尝?”    项熙瑶清了清嗓子才又能发出声音,“不太想,我现在挺想吃海鲜的。”    岑朗听了哈哈大笑,在这寂静的山谷里显得那么突兀,却又让项熙瑶安心了许多。她这时觉得,无论是穿着潜水衣的岑朗,还是穿着围裙的岑朗,都没有此刻在这静谧的山谷间朗声大笑的岑朗来得这么生动狂放,这么动人心魄。    受了岑朗的影响,项熙瑶完全放松了下来,她一面边拍蚊子边仰面欣赏着头顶的繁星点点,一面在心里放马驰骋。要是明天也找不到玉矿,娄科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空手回去的话是不是就没有酬金可拿了?多亏项雅琳没来,就这么在山间跋涉,不说别的,光蚊子就能把她弄哭……    正想着,扈峰喊她进帐篷里休息,她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再次抬头远眺,忽然心有所动。看了看四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接着火光能看见有个大石头在不远处,她走过去开始费力地往上爬,一米多高的时候上竟然挺光滑。突然有人托了她的脚向上送,低头一看是娄科。    “上去淘气么?要不我先上去再把你拽上去?”静夜里,娄科放低的声音显得额外甜腻。    项熙瑶:“我能行,你用力托住。”说完继续双臂用力。    配合着娄科的托举,这回她很轻松地站在了石头上。站直身体,举目遥望,眼前的景象竟然让她无法回神。    之间黝黑的山谷间,一条碧绿的河流,泛着柔和却又明亮的光芒,从一侧的山脚下流出,蜿蜒向前。    朦胧间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项小姐,项小姐,项熙瑶,你怎么了?”    项熙瑶低头愣愣地看向石头周围站着的娄科、扈峰以及岑朗,仍旧没有完全恢复神志。扈峰开始向上爬,要把她弄下来,她这才清醒过来,在众人的帮助下爬了下去。    “你怎么了,站了这么就,吓我一跳。”娄科面上的焦急不似作伪,看上去全然发自内心。    项熙瑶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我们别在这儿休息了,继续向前走吧,我看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    娄科愣了一愣,“在前面吗?有多远?”    项熙瑶摇头,“我说不出有多远,但我确实看到了,我想马上就去确认一下。”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坚定,娄科这回不再犹豫,答应了之后开始叫人收拾东西。    项熙瑶刚想再次回石头上看看,却发现岑朗已经站在了上面,一面向远处看,一面嘟囔着:“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黑咕隆咚的。”又低头冲项熙瑶做了个鬼脸,“你可真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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