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琅不愿去就山,山却要来就他,第二日,当他看到下人递上来落款写着路染的请贴时,不由得苦笑出声,只有两个人的私人聚会,路染那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巴结他,显然不是为了贺喜,他们两个之前又毫无交情,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次在寺中的相遇,那么路染冲着谁来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康琅捏着请帖的手收紧,过了好半晌才缓缓松手,将揉成一团的请帖扔进火盆里,罢了,既然是她想要的,他自当双手奉上,就算再不情愿,只要她高兴就好。 而且以路染的才华背景,对她确实是个不小的助力,康琅闭了闭眼,放下心中的芥蒂,盘算起如何才能吸引路染。 聚会地点定在荷塘中央的八角亭上,这样的亭子四周还散落着好几个,每一个都相距甚远,且亭子周围飘着薄纱,将内中人影遮掩的模糊不清,不论是谈事还是谈情都是个好去处。 当康琅到的时候,桌边已经坐着四个年轻人了,除了曾在寺中有一面之缘的路染和刘宝珠,还有两个面生的俊朗少年。 “久等了。”康琅抱拳,也没问为何一人邀约变成多人赴会,他疏朗一笑,“在下康琅,不知几位如何称呼?”康琅已是京官,手中又握有消息灵通的风流阁,怎么可能不认识几人,但这些消息渠道却不能叫人知道,他就做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刘宝珠仍是一尊笑弥勒,“久闻康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是左相刘成家的二公子刘宝珠,这两位分别是护国公府大公子王鲲和吏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李穆,这位是榜眼路染,也是翰林掌院的独子。” 路染略一点头,面色却不怎么好看,倒不是针对康琅,而是气这个不请自来的刘胖子,原本确实只有他一人来赴约,他有些私事想同康琅谈一谈,谁知道出门时遇到了来找他玩的王鲲,只得带上这个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等到了地方,却发现刘胖子已经坐在这里了,带着棺材脸李穆不说,还笑嘻嘻地跟他招呼说好巧。 巧?路染呵呵,不单知道他跟康琅约定的时间,还清楚的知道地点,这也能叫巧?真不要脸!但眼下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晚了。 路染心情不爽,也没心情跟康琅打探虚实,决定草草了事改日再约,可惜刘宝珠却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康兄,今日兄弟几个就是想来瞻仰一下新科状元的风采,日后大家也是同僚了,少不得要相互照应。”说着站起来亲自给康琅倒了一杯酒,坐下的时候不经意地扶了一下腰。 康琅瞳孔一缩,刘宝珠水桶似的腰上系着一个形态可爱的玉貔貅,正是当日寺院中大公主赠与他们的歉礼,但康琅不知其中缘由,以为两人同大公主是旧识,是公主送二人的礼物。 心中泛酸是免不了的,却不能教人看出来他的在意,康琅移开目光,端起酒杯浅笑道,“刘兄说笑了,在下初入官场,以后少不得要仰仗各位指点迷津,先敬各位一杯,望几位不吝赐教。”这里的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康琅虽不愿卑躬屈膝,但也不是不通世故之人。 几人推杯换盏之间,关系亲近了不少,话题也更随意,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李穆都笑着夸了康琅几句,对他的才华气度很是欣赏。 刘宝珠笑眯眯喝着酒,他今天带李穆来,就是为了给康琅送个人情,只是这同顶头上司亲儿子的交情能不能维系住,还要看他康琅识不识趣了。 刘宝珠虽然专精吃喝玩乐,但生在宰相之家的他,从小耳濡目染,总归是比常人多几个心眼的,他掩住眼底的精光,引导着话题聊到了几日后的太后大寿。 提起这个事儿,原本漫不经心的王鲲一下就兴奋起来,他站起身摇了摇折扇,“哎,你们知道吗?我爹跟我说,太后要趁着晚宴的时候给香兰郡主选婿,那香兰郡主长得天姿国色,又是玉京第一才女,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憧憬和痴迷。 路染受不了王鲲这副蠢样儿,嫌弃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这么喜欢她,你毛遂自荐啊。” 王鲲却不以为意,西子捧心地苦着脸道,“我倒是想啊,就怕香兰郡主看不上我。”说着他还狭促地夹了路染一眼,“若是有幸能娶到香兰郡主,我就天天让她弹琴给我听。” 这话只有刘宝珠和路染能听懂,可二人却一丝表情也欠奉。 见二人都不理会他,王鲲无趣地撇嘴,拎着扇柄晃动,让扇坠一下下敲在桌上发出脆响,康琅寻声望去,眉心一跳,他坐直了身躯,缓声道,“空喝酒岂不无趣?不如我们来手谈几局,顺便添上点彩头助兴如何?” 王鲲正觉无聊,立即响应,“赌什么?一局一百两如何?” “赌钱太过俗套,不适合我等饱读诗书之辈,依在下之见,一弈结束后,赢家向输家提出要求,只要条件不算逾矩便不可拒绝,这样不是有趣许多,众位觉得如何?”康琅一本正经地说道,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所想。 “好!”王鲲一口应下,“我先同你来一局。” 很快便有小厮送来棋盘棋子,康琅请王鲲先行,两人你来我往,半个时辰后,康琅语气歉然,“运气好,王兄,承让了。”谁让你有我志在必得的东西呢?只能委屈你输一把了。 王鲲面带不甘之色,以一目的微弱差距输给康琅,实在可惜,“罢了,愿赌服输,康兄的要求只管说来听听。”以他的家世,对方一个在官场初出茅庐的小子,定会提出跟朝事有关的条件,不过王鲲觉得康琅前途无量,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给他帮帮忙也是提前示好了。 康琅勾唇一笑,把玩着一颗棋子,漫不经心道,“既如此,王兄,我见你那折扇挂坠十分别致,心中甚是喜爱,不知王兄可否割爱?”其实他的内心却不似表现的那样不在乎,貔貅挂坠共三件,刘宝珠当做宝贝贴身佩戴,路染藏而不露,唯独王鲲不同,他只当那是一件玩物,公主所赠却这般不懂得珍惜,也就怨不得旁人觊觎了。 “这有什么不。。。啥?”王鲲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竟然只要一个挂件,这貔貅虽然别致,但他也不至于舍不得,只是觉得这个要求比之他设想的太微不足道,“康兄早说喜欢,我送你就是了,这个值当什么要求” 他还要再劝康琅换个条件,有人却不乐意了,路染踢了他一脚,“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人家爱要什么要什么,起开,我来。” 王鲲讪讪一笑,解下挂坠递给康琅,却没注意到对座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腾开位置让两人对弈。 康琅小心翼翼地将貔貅放入袖管中,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玉石,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眼角却堆起了平常没有的满足和真诚。 路染可不是他那个傻白甜表哥,既看不出来康琅对玉貔貅志在必得,也没识破对方故意让他一目的手段,蠢货,也不想想,以他们几人的身份,康琅这样心机不凡的人若不是有所求,怎么会让朝中大将的嫡子输给他?更何况,康琅状元之才,以表哥的棋艺,又怎么只输了一目?明晃晃的让着他,他还真以为是运气不好! 旗鼓相当的两人,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棋局,康琅浅浅一笑,“是在下棋艺不精,我认输。” 路染深深地看了对面之人一眼,心道,不愧是新科状元,心思城府竟还在自己之上。 他原本以为康琅是尽了全力的,直到棋局接近结束的时候,康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子,路染这才意识到他的棋路早被看穿了,不知不觉地踏进了对方的陷阱中,被不着痕迹地让了一目。 要是平时,以路染龟毛的性子,他一定会逼着康琅动真格的跟他再来一局,真刀实枪地分出个胜负,但此时他心思不宁,比起输赢,他更迫切地想要确认一件事。 自那日从大公主院落回去,路染复又仔细地回忆了在寺中的点滴,他觉得能写出这样漂亮有风骨的小字,又送出造型别致玉饰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如外界传言那般,是个胸无点墨空有美貌之人。 后来他复又派人查证,才知道,香兰郡主是在明珠公主到达清泉寺七八日之后才去祈福的,第一次相遇的时间根本对不上,那么竹林中的女子就不可能是香兰郡主,从那之后,他对大公主才是琴艺高手的直觉愈加强烈。 故而等殿试结束,路染就约了康琅出来,他觉得这个守在公主院子外的男人,或许知道点什么,毕竟在寺中相遇的时候就能看出,康琅对院中女子的在意,那么他对公主的了解也应该比他们要多一些吧。 路染原本是打算改日再问,可是看康琅对玉貔貅视如珍宝的样子,他就心烦意乱,再也按耐不住了,“康兄,我只有一个问题,请务必据实相告。” “路兄不必客气,直说便是。” “大公主可擅古琴?琴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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