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在水中,水流急促,几乎不能自持。时而在洞中,石头坚硬滑腻,苔藓横生。时而又似在空寂原野,时而又似在璀璨星空。  元神渐渐苏醒,此处空空荡荡,我是谁?这里是何方?元神渐渐苏醒,全身骤然抽动,巨大的身体拍击水面,顿时发出千钧之力,虎啸龙吟之声。他陡然坐起,发现自己在冰凉的石台之上。三层妖洞之底。记忆在元神被侵蚀时有所损毁,但是他依然是他。他摸索着站起,身体并不觉得无力,反而精力充沛,只是似乎并不受自己的御使一般,连走路也跌跌撞撞。想走出去看看,脚尖轻轻一点,没想到身体却超出自己的想象,直飞三重,箭般而上,撞上了石壁之顶。只听砰的一声,整个妖洞摇了三摇。  一切都安静了,没有了先前的鼓噪,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静听动静。他被自己给撞晕了,又落在水中。可能他一直也没有清醒,元神在新的躯体内,尚未稳妥安身。  水开始变得透明,头上洒下清澈的阳光,于是水光碧澈,美妙不可言喻。在层层海藻和群群游鱼中,他游弋穿行,此时他确定,自己就是一只水生动物,之前的记忆似乎有误。然而又不能有误,那是他拼死保下的自己。    有人说,如何?有人说,又如何?他听见有人说,若不杀他,以后起诸般祸端,难道你我没有干连?他又听见有人说,自己亲生骨肉,血脉相连,你可以下的去手?他又听见有人说,我儿并无元神,白白为人利用。死寂和沉默。他仰面朝天,看那万里之上清澈阳光,白云朵朵,仙炔飘飘似乎就在眼前。他睁开双眼,极目远舒,仿佛看见了天上的仙人。那一刻,诸般声音消失,一切回归了静谧。    他爬上了大海中的石壁,将湿漉漉的身体放在石台上晒太阳,不知在水中多少日月,身子要发霉了。睡去,醒来。醒来,睡去,不知道几多岁月。    女子温润的鼻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抚摸。原始的□□被激起,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一切都是生命的本能。他的脑子比他的身体似乎更急切的想要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想不起。身下的女子娇喘微微,呼吸出百花的香气。他觉得自己置身在一条湍急的大河边,河四周草丛茂密,那弱小的身子起伏不定,他将自己禁锢的激情释放出去,想化在那里。嘴中一直想叫一个名字,仿佛已经看见她飘飞的长发,却一直无法拨去眼前的迷障。她是谁,我为什么那么的难受?身体的迸发让身体满足,却让心脏那么的疼痛。一股积郁之气。沉沉,睡去。  睡去,醒来。梦里几番,每一次都迫切的想睁开眼,看看身下那女人,想疼她,想爱她,想念她,或许睁开眼就可以叫出她的名字。然而每次的触觉似乎真实的时候,他就忽然惊恐,她似乎并不是她。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温暖的房间,柔和的光芒,终于,一切都真实了。    女子艳美无比,深深的眼装,烟熏般浓艳,眼神却刀锋般锋利。一袭百花长裙,屋中浓香四溢。女子丰乳肥臀,却腰身纤细,一摇曳间,怕要断了一般。女子道,“醒了,这么折腾,你才醒,我还当你是死人呢?”妩媚的笑。是她?  然而走在海边的时候,一阵眩晕又晕倒了,倒进了苍茫大海,不知化作何处游龙。    白骨老妖道,“确定是那龙?”小妖道,“确定。”说的时候已经战栗了。  “要是那傻龙再这样折腾,我们的洞就要塌了。”  “那傻龙一直安静的很,怎么忽然发起疯来?”  “现在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一会回来又要折腾了。主人,你快想个办法吧。”  白骨老妖并没有想到什么办法,但是他绝对不会像这些小妖一样六神无主,他游到下一层的洞口,此时里面平静的很,那条傻龙确实没有在。难道下面还有别的出口?傻龙住在那一层,他从来没有踏过下一层的水域,被困其中,实在不好受。老妖游弋而下,此处水域宽广,水色清亮,比起老妖居处更宜人宜妖,老妖提心凝神,左顾右盼,洞域实在是宽广,一时间游不到尽头,更找不到出口。忽然,水纹微动,一条流线展开,老妖发现正前方来了一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思量,此人已经到了面前。老妖顿时呆住了。  邻里住了几百年,老妖叫它傻龙,蠢物。那确实是一个傻龙,虽然巨大威猛,却浑无思量,只是静谧栖息。早年为了寻找出口,老妖曾经几番引逗那蠢物,才知晓那物虽然蠢笨,无心无脑,但是单凭巨大身体的能量,就是自己再修炼五百年恐怕也不能较量的。从此敬而远之。邻里住了几百年,老妖无处可去,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盯着这位邻居,气息熟悉,此刻,那一呼一吸间,老妖已能断定,眼前这个就是那条傻龙。  傻龙能变化为人形。仅仅这个事实就可以让老妖惊骇不已了。傻龙道,“这是哪里?我是谁?”灵光是在瞬间闪烁的,问话的瞬间,他已经想起了。他是一条蜥蜴精,这是白骨老妖的水洞。老妖心下狐疑,傻龙拍拍脑袋笑道,“记起来了,我还没有死。”  元神逐渐恢复,内丹已经扎根在巨龙的腹中,蜥蜴精渐渐脱离了混沌的状态,慢慢想起了前情。可惜的是,元神在挣扎中到受部分损毁,有一些记忆模糊不清了。还好,我们不会想起我们已经忘记的事情,因而绝对不知道我们忘记了什么。  自以为自己是蜥蜴精的傻龙道,“我要上去找石心了。”说着踏水而起,老妖顺水而后。  不知何方圣人布下的百年结界竟然被傻龙一掌击破。  老妖不敢先出,已然在洞口的他忽然停住,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思忖片刻,对老妖道,“你去叫石心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他。”然后翻身跃入水中。  老妖立在洞口,小妖们道,“他当他是谁,凭什么指使您老人家!”老妖半晌道,“我还是去找找这个石心吧。”    顺水而游,凭着梦中的记忆,从一处石缺游入大海。  大海仿佛是家,向上,阳光透过的海水明亮光莹,海藻如女子的长发,海蚌开启贝壳,光洁的珍珠圆润晶莹,螃蟹和海龟瞪着浑圆的眼睛,鱼群回头张望,五彩的大鱼轻声问候,小海豚拿着三叉戟玩耍。逐渐向下,压力一点点增加,全身的筋骨都得到了放松,美妙的感觉驱使他更加向下,没有光,他的身体通过水波的变化轻而易举的感知到了水波滑动范围内的活动物体,几只夜叉在水中舞动,挥着他们的兵器,一条绝美的美人鱼试图朝他游过来但是又远远止住了,两条巨大而丑陋的鱼快速从他身边游走。深海之地闪耀的光,不是暗夜的鬼火而是璀璨的群星。这是他的家?他疑惑的想,这分明是回家的感觉,但是他是一条蜥蜴精,他想。他片刻有些惶恐,他不是蜥蜴精,他想起来了,他的肉体已经被巨龙的胃液消融,他的元神躲在内丹中,他的内丹游走在巨龙的体内。难道…  他的肉体已经死了,他保住了自己的元神和内丹,他的六百年修行和前世记忆一同来到了巨龙的体内。可是,巨龙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内丹和元神?巨龙的内丹和元神呢?  一瞬间的惶恐让他停住在深海中,恐怖的夜叉交头接耳却只是远远望着,不敢靠近。那么,我是谁?我这是要去干什么?找她。  她是谁?记忆中找不到她的样貌,她的姓名,她的片刻回忆。元神受损的部分恰恰是藏着她的记忆。龙尾在海中搅起一个漩涡,海面骤起巨大的海浪,夜叉们匆匆躲避。他意识到这翻江倒海的力量,不由也大吃一惊。他凭着模糊的记忆继续游去,前方是百花岛。    花夫人在海边,不知是等夫君的归帆,还是在等情人的重现。等她听到声音回头时,他已经站在海边的岩石上了。  “你来了。”花夫人欣喜的走过来,一把环住。  他们缠绵缱倦,温柔过后,他只怔怔的坐在床边。这个似乎并不是他期待的,并不是刚刚才让他牵念,让他必须前来的理由。  陡然间一股空寂侵入骨髓,那从前世追随到今生的温柔似乎不在。不是她,那是谁?四处看去。海水拍打石崖,四顾枯草几株,海鸟啾啾。  旷世的空寂侵入骨髓。这世界如此寂寞,与我何干,这世界如此繁华,与我何干,我并非这个世间之人,我并非这一段时间之物。花夫人的微笑里有着不尽的温柔,她的怀抱里满是浓情蜜意,或者,就是她?  他想,如果连这份情都如此的无聊,我便没有在世间的理由,应该潜入深海,与鱼虾为伴,和夜叉为伍。他不知道,只是他找错了人。    遇见那个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焕发光彩,空气中会有栀子花的清香,每一个人都换了模样,连最刻板的人都变得有趣,每一件事都变得好玩,连错综的谜题都成了有趣的游戏,连无聊孤坐的时候都会自己和自己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妖精还要取名字吗?”  花夫人笑得花枝摇曳,“妖精也要取名字啊。不过,”她又叹气,“我夫君回来,你定是活不成了,取不取名也无妨。你怕不怕?”花夫人的眸子里闪着挑逗的光。  “你有夫君?”他道,“妖精要什么夫君。”花夫人再次笑得花枝乱颤  “我们认识多久了?”他问。  “好久啊。”花夫人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着说,“天长地久。”她的眼中带着无尽的爱意。她确实喜欢这个傻乎乎的海妖,尤其在床上的时候。  想到花百解回来后,两个男人为自己打得死去活来心中不由兴奋又激动。妖生就是需要激情,起伏跌宕一点才更完美。一方逍遥,妖生极乐…可惜之后,花百解的死讯就传来了。  然后是石心的死讯。他仍呆在百花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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