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新友

“东归”第二季——国内的说法是21至40集——新剧本已经完成了，孟熙读到英珠故事线的时候，才明白俄罗斯观众到底有多么关注这个角色。在第一季里，戏份还不如普通的宫廷女官菲奥娜多的英珠，在第二季里俨然已经成为另一个主线叙事人物——　　　　渥巴锡汉王和英珠分手之后，英珠难以割舍当年的情感。再三挽留，却步步踏错。最终英珠牺牲了自己的自尊，主动表示愿意陪伴渥巴锡一生，却被已经爱上了蒙古少女罕日娜的渥巴锡当面拒绝。心灰意冷的英珠负气与老对手萨尔特科夫争权斗智，在关键时刻帮助了一名素不相识的军官格里高利 ，也意外获得了他的仰慕。　　　　当格里高利从战场上胜利归来时，他获封高级军衔，大胆地去追求自己恋慕的少女英珠。英珠的父亲被权势打动，露出种种丑态，而英珠却坚决不肯接受格里高利的求爱。再三被拒的格里高利心灰意冷，自请去彼得要塞任职。　　　　英珠遭萨尔特科夫再次陷害，被逐出宫廷，不得不举家迁往哈萨克部落的游牧地。英珠的家族由于远离部落利益已久，原有的牧场已经被分割，她的处境越发雪上加霜。当父亲因为丝绸经营权限的问题被关入某位高级军官的私牢，眼看全家人即将沦为农奴，英珠做出决断，连夜策马飞驰，向格里高利求助，确定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格里高利及时进宫面见女皇，让英珠的家族免于覆灭。格里高利不愿凭借恩惠赢得英珠的“爱情”，因此拒绝了英珠父亲的婚约。女皇遭遇政变危机，为了防范于未然，假意将格里高利下狱。身在宫外、不明所以的英珠十分焦虑，最终设计混入牢房，想要营救格里高利。这个小小的误会，让他们的感情日趋明朗。在第二季结尾，英珠重回宫廷，并且得到了女皇的祝福，和格里高利举行了婚礼。　　　　如此完整的感情线，让英珠独立于渥巴锡汉王率部归国的故事之外，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第二女主角。　　　　第三季的剧本还没有完成修改校对，但是很显然，效忠沙俄的贵族军官格里高利会成为蒙古部落东归的主要阻力之一，而英珠也会不得不面临新一轮的情感抉择。　　　　中俄双语的剧本，从地上摞起来快有书桌那么高了。孟熙觉得，妈妈的担忧，很可能是因为丁阿姨已经告诉她剧本调整的结果。　　　　菲奥娜和弗拉基米尔的邮件都回复了照片，有的是合影，还有一些是剧组提供的剧照，孟熙专门去打印了两套，一套送给妈妈，一套留给自己。　　　　菲奥娜的邮件热情洋溢，她用了很多英珠根本没有学过的俄语单词描述“东归”在俄罗斯的反响，以至于孟熙不得不在妈妈的办公室里一边查字典一边读邮件——虽然妈妈就坐在旁边，但她明确表示：“你要拍戏，就要在俄罗斯独立生活好几个月，即便我现在可以帮助你，以后还不是要靠自己吗？”　　　　弗拉基米尔则在邮件里透露，他因为“私人原因”不得不减少第二季戏份，不过也为此推荐了自己的好朋友米哈伊尔扮演剧本调整后新加入的角色格里高利。“米哈伊尔是我在圈内少有的几位挚友之一，他是位可敬的绅士，也是天份卓越的艺术家——真希望你看过他的现代戏剧《沙皇》——另外，他在摄影界也享有盛誉，如果您还没有经纪人和经纪公司，如果您在俄罗斯没有工作人员可以为你安排这些琐事，那么可以请他为您拍摄一些现场照片保存起来。”他说，“我觉得你在表演上还有些拘谨，但是从我看到的初版剧本来判断，他和您的对手戏会更多，如果有需要，他会给予指导，您可以放心大胆一点去尝试新的突破。”　　　　农历小年的时候，长期在外管理工程的爸爸也回家了，严肃恳谈又来了一轮。就连过年期间，家庭的气氛也是阴云密布。最后的结论是：无论如何，考试还是要参加，而且成绩不能有大的退步；如果真的出现了问题，就要考虑休学或者复读。关于接下来“东归”的感情戏，妈妈直接和丁阿姨面谈，无-裸-露-、无亲密、无床戏，连暗示的镜头都不可以出现。丁阿姨表示掌镜的是中方摄制组，虽然修改剧本考虑了俄方的建议，但是怎么拍的权力仍然掌控在中方手中。　　　　考虑到当地气候，“东归”第二季从四月开始拍摄。长假是丁阿姨陪孟熙去请的，谈到一半丁阿姨就让孟熙去外面，办公室里听起来就像是发生了世界大战。孟熙从教学楼的窗子看下去，花坛里的新绿毛茸茸地长了出来，她的心情也莫名愉悦地生长着。就在前一天，她看到了妈妈代自己签字的合同，这一次她的戏份是按照剧本预估的13集计算的，每集9000元，三个月左右就能赚到十多万元，对学生演员而言相当优厚。妈妈为她办理了独立的存折，提前兑换了一笔卢布，还把出差去俄罗斯时办理的信用卡借给了她，这样她就可以用自己的钱给自己付账了。她想去看弗拉基米尔推荐的《沙皇》，也决定给剧团里的朋友们带些小礼物，如果有时间，她甚至想去听几节表演课。是了，她无心按部就班地扮演好学生，妈妈虽然不支持，但是有一点说得对——在这一行，她没有优势，所以必须先走一步。　　　　草原部落上的主线剧情是提前在国内拍摄的，孟熙不必与剧组人员同行。丁阿姨热络地邀请孟熙和自己一起搭飞机，没想到临行前却被国内的工作绊住了脚。最后变成孟熙独自出发，偏偏赶上俄航调整航班，金发碧眼的俄航美女笑容可掬地对着她摊开双手，询问她要不要考虑飞到圣彼得堡，再从圣彼得堡转道去电影制片厂。孟熙看了眼电子屏——5小时后起飞，11小时航程，到圣彼得堡就是凌晨3点，如果直接去投奔剧组，大概整个人都垮掉了。可是如果再定转天的航班，自己就要在机场停留将近一天一夜。“就圣彼得堡吧。”看起来这是目前来说最省时的选择了，而且俄航还提出会给她升到商务舱，于是孟熙快速做了决定。结果更令人欣喜——俄航工作人员查询了航班后，告诉她“为了感谢您选择俄航”将机票升到头等舱——估计是商务舱也订满了。　　去圣彼得堡，可能还需要自己预订酒店，还不如在机场等到早晨，去搭火车。她想起菲奥娜说起过父母在圣彼得堡生活，决定打个电话碰碰运气。　　　　“谁？孟！孟！你来俄罗斯了？”菲奥娜的语气十分欢快，听到孟熙要飞到圣彼得堡，她才感慨说，“我更希望你先来找我啊！我父母去黑海度假了，他们要是知道错过了东方的小客人，一定会非常遗憾。不过没关系，孟，我找个善良正直的朋友去接你——不不，你千万不要在机场过夜，太危险了！你带手机了吗？没有手机也没关系，接机的人会找到你的……不用担心，我让他举个牌子，写上你的名字……你的俄语名字，我教过你，还记得吧？你们见到之后，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才放心。”　　　　头等舱可以走VIP通道，孟熙差不多是第一个登机的人。她在宽敞的座椅上扭来扭去了好半天，其他头等舱乘客才姗姗来迟。广播里喊了两遍尼古拉耶芙娜女士，一位颇有气质的棕发女郎款款走进机舱，宽发带，红底鞋，走进机舱后摘掉墨镜傲然环顾，殷勤的空少一路小跑过来帮她取下披在身上的貂绒外套，她随手将手袋扔在脚踏板上，范思哲硕大的海妖标志正好朝向孟熙的座位。等到这位“女皇”坐在孟熙旁边，孟熙才从她裸露在外的颈部看出她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种族天赋啊，从脸蛋到身材都保持得太好了。　　　　孟熙好奇的目光被对方捕捉到，反而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孟熙有点心虚：是不是自己偷看有点过火了？她刚想缩回座位，对方却一脸惊喜地伸手过来：“很高兴认识您！我是玛丽亚，来自叶卡捷琳堡。”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孟熙，来自中国。”孟熙握着这位女士冰凉的指尖，突然觉得第一印象有的时候或许并不可靠，尼古拉耶芙娜看起来是个天生热络的女人。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我真是太幸运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女皇的部族》，觉得您的表演特别优雅，英珠真是一位富有卓越智慧和独特魅力的女性。”　　　　“呃……过誉了，谢谢您！”孟熙愣了一下，听到英珠这个名字的发音时才明白“女皇的部族”大概就是“东归”的俄语翻译名。“我也是第一次演戏，肯定有很多不足，不过您能喜欢，说明剧本和剧组的水准都比较高，这也是我的幸运。”　　　　“您本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漂亮，也更年轻！”　　　　“谢谢……”　　　　“您笑起来的样子真是美，特别有东方风情！”　　　　“谢谢……”　　　　“您的俄语也说得特别好！我本来还以为是配音的功劳呢！”　　　　“剧组的俄罗斯同事教了我很多……”　　　　“弗拉基米尔·康斯坦丁诺维奇·沃尔科夫教过您俄语？”玛丽亚惊呼了一声，孟熙敏锐地发现，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就像个热情的粉丝一样，但是提到弗拉基米尔的全名时连音调都不一样了——这位女士还真是没有一点点演技。　　　　“我本来也会一点俄语，虽然我和沃尔科夫先生对过几场戏，但还请不到这么大牌的俄语老师啊！”对待男明星的女粉丝，一定要分外小心才行。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梦想做演员，还因为偷偷去剧院看戏，被父亲打了一顿呢！”玛丽亚说的时候，连眼睛都亮晶晶的。　　　　孟熙也觉得很惊讶：“您的外形条件很好，为什么没有成为演员呢？”　　　　“可能是天份不够吧！我在看戏的时候，认识了我的丈夫……”　　　　孟熙听到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17岁的少女玛丽亚偷偷去剧院看戏，因为买不起好的座位，她就趁中场休息的时候试图靠近包厢区，结果被一位包厢里的客人引诱，错以为可以用身体换取上镜成为演员的机会。然而客人欺骗了她，对方其实只是一名高级皮条客。玛丽亚算是幸运的，她没有像一些不够漂亮的女孩一样在很多粗俗的男人手里辗转，而是接到了一位大客户的长期“工作”。这份工作慢慢变成了相互之间的依赖，在23岁的时候，她嫁给了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尼古拉先生，度过了十多年的阔太太时光。尼古拉去世后，玛丽亚继承了他的财产，但是他们没有孩子，玛丽亚只能孤独地守着财富生活。“我这个年纪，能玩到一起去的朋友已经很少了，很多人其实是在刻意接近我骗点钱。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对钱包看得严严的，漏出去几个钢蹦可以，别想从我这挖走金子——我也就剩下这个了！”玛丽亚看着孟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跟您说这个，其实都是发泄情绪罢了！您看起来真年轻，一定要走好自己的路，千万别被居心不良的男人引诱。女人的资本可以换取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梦想放弃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几句话，玛丽亚说得特别真诚，孟熙轻轻握住她的手，看她仰靠在座椅靠背上，绿色的眼眸中，泪水几次涌起，最终还是没有流出来。　　　　空少显然善于察言观色，头等舱的菜单已经递上来，却迟迟没有来询问菜色。等到玛丽亚恢复平静，据说是由米其林星级主厨打造的头等舱菜品才一道道呈上来。　　　　对于孟熙来说，只要不是中餐，吃起来都差不多乏味，米其林星级主厨的名头虽然响亮，菜色也不过是精致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可能考虑到是亚洲方向的航班，主菜里还有泰式甜辣虾可以选择——口味居然不错。玛丽亚点的主菜是某种名头复杂的小牛排，她切了两刀，就把刀叉砸在盘子里，偏过头来对孟熙说：“俄航的飞机餐真是越来越差了！我诚挚地邀请您和剧组朋友们来我的庄园做客，我的主厨会做全俄罗斯最好的酸奶油汤和正宗法式牛排，饭后你们还可以到树林里打猎——别那样看着我，不是吹嘘，是真的可以打猎呦！”玛丽亚说的那座庄园，也是丈夫留下的，确切的说庄园周边的林地和整整一座山，都是他们的。　　　　餐后的甜品有些过于甜腻，孟熙吃到一半就放下了，和玛丽亚聊剧组的故事。玛丽亚对弗拉基米尔的事情特别感兴趣，孟熙其实对于这位先生了解的也并不多，说来说去才发现玛丽亚知道的关于弗拉基米尔的私生活更详细，比如他第一次婚姻的对象是大学同学，两个穷学生只能在宿舍举办了简陋的婚礼，生下两个孩子后他们离婚了；他的第二任太太是著名的性感歌手，据说他们是在拍摄MV时互生情愫，快速闪婚，女方抛弃的前男友正是那支MV的导演；他虽然目前在莫斯科皇家大剧院演戏，但是收入不高，和剧院经理的关系也不好，很可能会改签到莫斯科艺术实验剧团……如果不是很玛丽亚先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孟熙几乎要把她当成弗拉基米尔的跟踪狂粉丝了。　　　　下飞机前，玛丽亚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详详细细地写给孟熙，拉着她的手要求她抽时间联系自己。孟熙开玩笑问玛丽亚想不想和弗拉基米尔通电话的是时候，玛丽亚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孟熙很惊讶，玛丽亚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如果我的声音特别优美，我当然希望和他通电话，这样他就会记住我；但是如果我的优势不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给他留个并不清晰的第一印象呢？”　　听起来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　　　　玛丽亚是真的很喜欢弗拉基米尔吧……　　　　孟熙怀着这样的心情在机场里取行李、找出口，脑子里塞满了关于弗拉基米尔各种各样的信息。这样下去，她真的没有办法好好和弗拉基米尔对戏了。虽然认识了热情得想要用私家车把孟熙送到电影制片厂的玛丽亚，但是这位朋友带来的信息量真的好大，她的大脑快要死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