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的拍摄结束后,孟熙并没有马上回国,而是多留了一周。三季都买下首播权的国家电视台综艺部发来邀约,请主要演员参加访谈节目,作为第二季播放热潮的圆满结尾,同时也预告第三季的开播时间。这档访谈节目计划为“东归”做足两期的内容,第一期邀请的是以女皇为中心的宫廷女官和男宠们的演员,第二期邀请的是米沙和孟熙.弗拉基米尔作为最受女性观众欢迎的明星,被要求连续出现在两期访谈中。    策划人员在前期的会议中,已经详细地介绍了节目形式和问题顺序,剧组甚至为她准备好了台本。考虑到她本来就是外籍演员,同时年龄又小,所以问题设计得都很简单,连答案都仿佛是从诸如《初级俄语》之类的启蒙书上抄下来的。孟熙看了看米沙和弗拉基米尔的台本,顿时感觉自己的问答环节相比较而言会乏味得像纯净水一样——没什么精彩的看点,当然也不会犯下什么大错。    她只好对小心翼翼讲话的台本作者表示,自己的口语部分可以应付一般性的问答,即便问题再难一些也可以尝试。然而米沙却把话题接了过去:“是的,她口语很好,但是在使用俚语和变格时容易引起误会。我觉得主持人的问题可以维持现状不变,我和瓦洛佳可以在合适的时候把提问引导成交流——我们对孟熙的口语习惯比较熟悉,会尽量避免不合适的问题。”台本作者简直如逢大赦,连声把引导孟熙多说几句的任务交代给了米沙。    “为什么?”孟熙用眼神询问米沙。    米沙凑过头来,低声解释。节目组为提升收视率,针对特定演员的设计的问题是最难应付的,如果谈得太过深入,会暴露隐私,还往往容易得罪别人。如果让主创增加或者改变对孟熙的提问,那么新的问题很可能就不会向现在这样容易应付了。制片方最初协调的是黄金档访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娱乐频道的深夜时段节目,有传闻说电视台希望用“东归”的人气带一下新出炉的夜间节目,多方协调后就出现了一个未知的结果——没有可以参考的先例,编导是海外团队,连主持人都是前辩论选手出身,即便是综艺常客也很难估计现场会发生的情况。“是录播而不是直播,所以你也不必太过紧张。瓦洛佳先录,会更熟悉主持人的风格,等到我们上场后,瓦洛佳会把话题引导给你,你随便聊聊,有什么问题我会接过去的。”    孟熙点点头:“谢谢你们!这样我就觉得死在弗拉基米尔手里也值了……”她说的是弗拉基米尔在戏里那三枪。    米沙笑了:“那关于你背叛丈夫这件事呢?”    “嗯,看在我本来是想把美丽的生命献给你,而且还自动为你扫清了勾搭女皇的障碍的情分上……”    “美丽的……生命……天啊……我真是太荣幸了。”米沙笑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剧组的两期节目是放在同一天下午录制的,本来孟熙还担心自己只穿T恤牛仔裤太过随意,看到同样是休闲装扮的弗拉基米尔和米沙,她就安心了。先行录制的是第一期,米沙和她就跟到导播室安安静静地看实况。主持人的问题还算中规中矩,很多问题都围绕这段历史展开,米沙低声和她说:或许可以把你和波将金将军故事讲一讲。孟熙用手捂住脸拼命摇头:太丢人了。    等到开始录制第二期,主持人先是问了几个关于剧情的问题,就转向了孟熙:“尊敬的孟熙小姐,您好!您知道吗?俄罗斯的观众都很爱英珠,所以我们选出了米哈伊尔来传达这份爱意,请问您接收到了吗?”    台本上的第一个问题并不是这样说的,写好的问题应该是:观众为英珠制作了很多MV,您是否看过呢?主持人提到了爱,这是一个容易误会的话题,稍有不慎就会被带歪。    米沙关切地看着她,似乎随时可以开口帮她接过这个问题。但是,孟熙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谢谢您的转达。我们在剧组的生活是封闭的,对观众的态度了解得并不多。但俄罗斯是一个有着深厚戏剧文化的国家,能为这样专业的观众进行表演,对我来说就像是接受考试。非常感谢米哈伊尔,他就像是我的辅导老师,督促着我要努力通过这次考试。或许大家看完第二季和第三季,可以给我打一个及格的分数,我会满怀感激的!”孟熙向观众席微微鞠躬,虽然舞台的灯光很刺眼,她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表情,但是听到掌声也觉得十分欣慰。    “啊,听说您还是学生,俄语成绩很优秀吧?”主持人的兴致提起来了,孟熙默默在心里扔掉了台本。    “事实上,我在学校学的是英语——”    “那么,俄语……”    “最近因为连续几个月都在俄罗斯拍摄电视剧的缘故,对英语有些生疏的,上次回国考试,差点不及格……”虽然是事实,但说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孟熙的母亲,是斯拉夫语系方面的专家,或许语言天赋这方面有良好的遗传因子。”弗拉基米尔说。    “其实我一开始听说要和外籍小演员对戏,非常不高兴!”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但是米沙把话题漂亮地接了下去,“表演过程中,对白很重要。如果对方的语言总是出问题,那么也会拖累我的表演。但是我见到孟熙的时候,才发现她日常问候的俄语说得那么标准!这是一位聪明而勤奋的小演员,我十分佩服她。”    “两位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拍摄第二季的过程中对吧?”主持人意在引出接下来的话题,“虽然知道是叶卡捷琳娜时期的故事,但我们都没想到波将金将军会在这个故事里,以这样的身份出场。”    “是的,第二季里,波将金还并不是将军,我们相信他也是从默默无闻的青年时期成长起来的。其实这个角色和历史记载可能略有差异,但是作为这样独特的一个人物,谁也无法确定他没有一些精彩的经历被历史回避了。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扮演波将金,要知道无论是参考历史记录还是相关画作,我和他都相距甚远啊!”米沙的爽朗,也让观众们会心地笑起来。    主持人追着问道:“第二季里,波将金似乎爱上了英珠,但是女皇呢?编剧好像回避了这段历史啊!”    这就涉及第三季的剧透了,不仅观众在屏气凝神地听,连孟熙都忍不住盯着米沙,想要知道他如何回答。    米沙偏过头去看孟熙,微笑道:“我并不知道历史上的波将金在内心深处是否也为皇室之外的某位女士保留了一个位置,但是我知道在电视剧里,波将金和英珠是真的相爱过。观众看一部文艺作品,真的是想看对历史的复制吗?不!我们想看的是,历史记载之外发生了什么。如果单纯从历史记载上来看,波将金和渥巴锡毫无交集。你要知道,即便我们现在的生活如此丰富多彩,记载在历史上也一定是不全面且充满偏见的……”    主持人不依不饶:“那么第三季,波将金会离开英珠,爱上女皇吗?‘女皇’可是曾经在我们的节目里表示过,很期待能和您演出对手戏啊!”    “其实……”孟熙软糯糯地开口,经过连续三季的表演培训和演技洗礼,她已经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姿态下,最容易讨得镜头和观众的喜爱,虽然她声音并不大,但步步紧逼的主持人也不能无理截断女孩子的发言,“我本来不知道这段历史……我都快为自己感到羞愧了……我把格里高利当成英珠一个人的爱人,这样想了很久很久……所以,您要和‘女皇’在一起了吗?”成年观众群怜爱和包容的注视下,孟熙顽皮地问米沙。    米沙笑嘻嘻地说:“嗯,也许吧!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女皇,我家里还有两位惹不起的公主呢!”    观众大声笑起来,主持人也开始调侃米沙的工作室是以爱女的名字命名之类的八卦。    这是一次配合默契的传球,米沙回避剧透,孟熙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对历史并不了解的话题上,最后米沙从“女皇”扯到自己的家庭里去,总算是蒙混过关。    但是既然谈到了私生活,弗拉基米尔就不免再被问到新的感情,他只是笑着表示:自己很遗憾没能维护好过去的婚姻,如果遇到一个好姑娘,一定加倍珍惜。    观众台上发射来无数热烈的目光,连孟熙都能感受到姑娘们的爱意与迷恋。她想到玛丽亚,忍不住地想笑,只好低下头。主持人转向她:“那么,孟熙小姐呢?在中国,有某个小男朋友在等你回去吗?”    “很遗憾,并没有。”孟熙有些好笑,她对于恋爱并无少女那般好奇,语气轻松地应对,“我还可以多赠送您一个答案:等我回到中国,俄罗斯也不会有某位少年在等待我的。”    “哦,为什么?好吧,我不能这样问。”主持人在观众的嘘声中刻意转了转眼珠,“假如,只是假如,你需要在弗拉基米尔和米哈伊尔之间选择一位的话,你会更喜欢哪个类型呢?”    “必须要选吗?”    “一定要选!”    观众笑疯了,孟熙捂住脸,从手指缝里左顾右盼,弗拉基米尔和米沙配合地挑起眉毛斜睨着她。她有些害羞似的甩了甩长发,咬着嘴唇问:“那,可以都选吗?”    主持人也笑得前仰后合:“您都没有男朋友,怎么一开口就这么贪心啊!”    米沙突然站起来,在虚空中表演了摘下手套的动作,还扔给了弗拉基米尔:“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用决斗来解决问题吧!”    弗拉基米尔反应神速,他同样在虚空中接住,昂首朗声说:“荣誉永在!我接受你的挑战!”    这两位的戏剧腔像模像样,观众都笑嘻嘻的,早把主持人之前问到的问题忘没了。    现场气氛一旦炒热,主持人就开始把“火力”集中在对于第二季剧情的探讨中了。弗拉基米尔和米沙也介绍了很多拍摄时的小花絮,比如古装造型的领口每次都勒得人喘不上气来,军装造型虽然帅气但是面料单薄无法御寒,外景地附近有很多不错的酒庄可以去偷偷小酌等等。故事越讲越多,拍摄时间显然即将超出了预计部分,孟熙突然有一种冲动——最好的那个故事还没有讲出来,而她应该感谢的人就在现场。    于是她在大家的欢笑中开口了:    “我也想分享一件事,也是在拍摄第二季的过程中发生的。大家还记得今年春天……在俄罗斯是叫做春天吗?西伯利亚的雪尘暴来了,虽然在我的故乡也会下雪,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雪尘暴。当时我们大概在北方的某处荒郊野外拍摄,我和一位女同事没能及时撤离到最近的城市……”    观众席传来惊讶的低呼声,很多女士已经用手捂住了嘴巴。    “很糟糕是不是?你们的预感是对的。更糟糕的是,室内的暖气出了故障。我们决定走到最近的镇子里去避一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及膝深的雪,还要在这样深的雪地里步行,其实没有多远,但我觉得已经走了一辈子,记忆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自己朝着雪地栽下去……”    演播室鸦雀无声,连主持人都屏气凝神地听她讲下去。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后悔自己没上一大笔商业保险。当然,我现在能坐在这里,是因为及时抵达了温暖的室内,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被送进了医院。”孟熙觉得自己有些哽咽,但是她压抑着自己,微微一笑,“大家知道我是怎么获救的吗?”    “孟小姐,我们真的很抱歉,为俄罗斯糟糕的天气,对你的不公平感到抱歉。”主持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不需要抱歉,正是两位‘俄罗斯先生’帮助了我。他们冒着风雪、不顾危险,及时找到了我们,背着我在雪尘暴中走了那么遥远的路,又联系了当地的警察来送我去医院。然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他们表示感谢,该如何表示这份谢意。我觉得这次意外,是俄罗斯送我的一份礼物,让我更加珍惜生命,珍惜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好人,遇到的每一次奇迹;这两位先生,则是俄罗斯送给世界的礼物,他们代表着宽容、善良、勇敢、无私,代表着一切我所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美德。我非常荣幸,能够和他们共事,能够和他们一起坐在这里,参加您的节目。”    直到最后一句说出口,现场才骚动起来,欢呼声、口哨声、掌声越响越热烈。在主持的人带领下,全场起立鼓掌,孟熙挽住弗拉基米尔和米沙的手臂,三人起身鞠躬致意。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弗拉基米尔和米沙分别拥抱了孟熙,他们之间从未行过吻礼,但此时在舞台上却仿佛再自然不过。    大家平静下来之后,主持人饶有兴致地说:“在俄罗斯,人们会把自己尊重的人的名字,作为子女的中间名。中国人会怎样做呢?”    孟熙咬着嘴唇摇摇头:“怎么办?我们的名字太短了,没办法把俄语名字放在里面啊?”观众们善意地笑,弗拉基米尔和米沙也笑着摇头,孟熙想了想,说:“我相信,我未来的人生里收获的任何幸运和荣誉,都应该与他们分享。也希望他们的美德,能够得到他们所信任的神明给予的、长达一生的回报。”    把这件事讲出来之后,孟熙就像放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她终于明白自己在第一次读台本时无法满足的原因了。她需要讲出这段经历,否则轻飘飘的道谢根本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接下来的对话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面巾纸被她捏成掌心里小小的一团,直到回归后台,才扔进了垃圾桶。    弗拉基米尔握住她的手臂,认真看了看她的双眼,确认她没有真的哭出来弄花了妆容后,才说:“千万不要在意这件事,就和你在雪地里滑倒被人扶了一下一样,过去就可以忘记了。而且其实不过是三公里而已,被你说得像是我们真的顶着雪尘暴拯救危难一样。”    米沙仍旧温柔地笑着:“等到节目播出,观众会把三公里想象成三十公里,甚至可能把积雪想象得像墙一样高,我们得变成铲雪机才能完成这项工作……”    孟熙忍了太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中国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都愿意全力以赴。”    只要你需要,只要我拥有。    “可怜的小姑娘,别想那么多。”米沙把孟熙拥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头,“别让人知道你这么容易感动,别被人利用了你感激的心情。”    弗拉基米尔点头赞同:“发生在那里的事情,就让它留在那里。你还要继续走更远的路呢!”    孟熙边哭边笑:“你们都是天生的诗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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