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直到她那优雅而又凌厉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楼道的拐角了，直到宿舍的门被粗鲁的保镖重重甩上，一切都像凝固了一样重新恢复到原来的沉静中，何绢才像虚脱了一样，一头摔在了沙发上。　　真是万幸，向来杀伐决断的安小米，竟然没有决绝地赶她离开。她悬在嘴边的那颗心，总算又跌回到胸腔里了。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却响起了。是赵小明打来的。　　何绢竭力装出一副平静从容的样子说：“喂，啥事呀？”　　“你问我啥事？明明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好不好？”　　“哦，没有没有，可能是误拨了，没什么事挂了吧，我还等着陪客人呢。”　　赵小明沉默了一会，突然说：“绢儿，发生什么事了，你听起来很不开心……。”　　“没有，真没有，你误会了……。”　　“我也希望像从来就不了解你一样误会了。……绢儿，是不是我姐又欺负你了？”　　何绢早已干涸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泉涌而出。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当初被那个变态男抽的遍体鳞伤都没有掉半滴眼泪，可现在，赵小明的一句话都让她差点嚎啕大哭。但是，她绝不能哭，哪怕把嘴唇咬破了也不能哭，从小到大，比她还小一岁的赵小明一直把生性懦弱的她当小妹一样袒护，要是察觉到她哭了，不管多晚，也一定会打的飞奔而至。她不想让她担心，不想打扰她的幸福，有些苦楚，自己必须打落牙齿和血吞下。　　她说：“没呀，她对我……挺照顾的，你放心吧。”　　沉默了一会后，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嘟嘟的忙音。　　何绢很懊恼，自己的演技真是拙劣，聪明如赵小明，或许早已经戳穿了她的强颜欢笑。　　事实的确如此，自从接到何绢那语焉不详的电话后，赵小明一夜都没有入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给安小米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地说：“姐，何绢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又被南无刺激了一下而已。”安小米轻描淡写地说。　　“她怎么会见到南无？”　　“机缘巧合呗，哦，当然，我也功不可没，小小地助推了一下而已。”　　“安小米。”赵小米怒极，索性连姐也不叫了，连名带姓地直接就怼了回去：“我真是不理解，你怎么连伤害人都那么理直气壮呢？绢儿那么老实，她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叫唤什么呀？赵小明，我一定要提醒你，我才是你姐，别给我胳膊肘朝外拐，明白吗？”安小米比她的语气还要横，比她的嗓门还要大。　　赵小明顿时语结。也是，她那点道行在这位资深痞子面前，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叹口气，只得放柔了声音，问：“姐，你总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算计她的吧？”　　“昨天晚上，南无科室里的导师兽性大发，来霓虹夜总会寻欢作乐。南无正和我在一起聊天，手机响了，他们科室出现了问题，催他们及时回去……。”　　“于是，你明知接待那位导师的小姐是绢儿，就故作无意实则有心地让南无直接去包厢找那位导师了，对吗？”赵小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下文。　　“没错。”　　“你……你……。姐，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明知绢儿她……。”赵小明气的语无伦次。　　“明知绢儿什么呀？小明，你不是说她不喜欢南无吗？你不是说我误会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说我残忍呢？”安小米咄咄逼人的问。　　其实，安小米真的没有撒谎，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刻意地去安排什么，她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地让何绢再一次明白，别人的私有物品，绝不能随意觊觎。可谁知她居然那么不堪一击，一出简单的戏码就让她精神崩溃的连班都上不下去了。　　赵小明沉默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姐，绢儿是个心眼实诚的傻丫头，你动动手指头对她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你说你一个要爱情有爱情，要钞票有钞票的成功人士，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赵小明，你脑子进水了吧？她自己要自作多情，关我屁事？作为一名合格的□□，最首要的任务就是让自己身披铠甲，无孔不入，我这是在锻炼她，懂吗？”　　细思起来，安小米的这番话虽然犀利，粗糙，但却有一定的道理。赵小明无言以对，只好灰溜溜地挂断了电话，　　她本来还想给何绢打个电话安慰一番，可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安小米说得没错，处在那种场所，只有身披铠甲，才会无坚不摧。　　何绢也不例外，她也应该让自己慢慢强大起来了。毕竟，成长过程中的一些伤害，任何人也不能替代，更不能绕道避免。　　事实上，赵小明这段时间的日子也不好过。杨军和张小东之间的矛盾像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再也不能靠装傻充愣或插科打诨来蒙混过关了，他们开始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而两派之间的人员，也跟着水火不容，剑拔弩张起来。　　首先，张小东，张小南和老表看不惯杨军跟大老爷似的当甩手掌柜，也看不惯杨霞颐指气使跟老板娘一样的独断作风，而杨军兄妹却也嫌弃张小南和老表技术不行，干活没有效率。　　就在矛盾一触即发的时候，远在河南老家的赵二明给赵小明打来了电话：“小明，快回家，爸爸出车祸了，正在重症室里抢救呢。”　　隐隐约约的，还有安大英在旁边呼天抢地的嚎哭声。　　赵小明手一松，电话摔落到了地板上。　　杨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搂住六神无主的她，轻声说：“小明，别紧张，别紧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爸爸出车祸了。”赵小明无力地说。　　其实，她对那个幼时常常打骂她，长大后又把她当成摇钱树的势利眼并没有什么好感，可这一刻，当得知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斩不断的血脉亲情还是让她止不住地悲从中来。　　杨军当即决定，放下正在暗流汹涌的电脑组装店，放下正在洽谈的几单生意，立刻陪着赵小明回趟老家。　　在广州火车站候车的时候，他们还和同样往老家赶的赵大明碰头了。　　兄妹重逢，赵小明非但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反而还多了几分腾腾燃烧的怒火。一想到他对安小米做过的那些龌龊之事，她就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两个大嘴巴子。但碍于杨军在场，只得咬牙忍住了。　　据赵大明自己吹嘘，他现在在广东肇庆和别人合伙做海鲜生意，已经站稳了脚跟。话虽如此，可赵小明却从他光鲜的外表之下，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狼狈的落魄气息。　　赵水旺老两口都对这个大儿子极为宠爱，认为他能言善辩，将来必成一番事业，为了他，他们没少压榨赵小明，可接连投出的钞票却连浪花都没有泛起一朵，很快就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了。　　不同于爹娘的盲目信任，赵小明早就看了出来，她这个大哥油嘴滑舌，不务正业，很难会有什么成就。　　在火车上，赵小明有意追问赵大明的生意状况，果然如她预料的一样，支支吾吾，漏洞百出，一看就是在扯弥天大谎。　　不过，他现在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她这个妹妹唠唠叨叨地多加干预了。她只求，他别再打着亲情的幌子来吸自己的血了。　　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赵水旺已经从重症病室转到普通病房了，平素势利而又霸道的老头儿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又瘦又小的跟一具干瘪瘪的木乃伊似的，倒让人怜悯起来。　　赵大明也许是被父亲的惨状刺激到了，揪住缩在角落里的肇事司机，当胸一拳就打了过去。 　　一旁的医生护士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立刻劝阻的劝阻，呵斥的呵斥。一时之间，整个病房里闹哄哄地乱成了一团糟。安大英仿佛是为了渲染悲伤的效果，越发扯着喉咙哭天抢地嚎哭起来。　　而初来乍到的杨军就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氛围中，彻底的被人遗忘了。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后，安大英这才看到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杨军，许是家庭变故让她忘记寒暄客套了，没好气地冲着赵小明问：“他是谁？”　　谢天谢地，经过刚才的那一阵吵闹，她显然已经忘记了要把女儿当成神一样膜拜了，而这样的遗忘，反而阴差阳错地成就了她未来丈母娘应该具备的高姿态，矜持。　　看到她这个反应，赵小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担心她会低眉顺眼地奉承：“小明呀？这是你的男朋友吗？你的眼光就是好，瞧这小伙子多帅气呀。”　　杨军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拘谨地说：“阿姨，我叫杨军。我是……，是……。”　　赵小明见他紧张的连舌头都打结了，直接接过话柄说：“妈，他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