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一下便慌了神。她忙劝道:“莫哭,莫哭呀!我们不去便是,不去便是!” 可龙女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越哭越大声,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 这时候,木门突然开了。风声陡然大了起来,携带着雨水乎乎得往里头灌。抬眼望去,原是贺子维。 贺子维关上门,将风雨阻挡在门外,风声骤然便小了。屋内是暖融融的一片小天地,在这漫天的风雨之间显得格外温馨。 额,除了那大哭的龙女之外。 贺子维收了伞。残留的雨水自伞面淌到地上,不多时便积了一滩水。 “不知怎的,这种时候竟下起这样的大雨来。”贺子维淡淡道。 他大步朝阿梨走来,原本干燥的地上便印出了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你回来了?”贺子维言语间染上笑意。 阿梨见了贺子维,便暂时抛下龙女,迎上去道:“外头风雨正大,可曾淋湿?” 贺子维道:“些许湿了,不打紧。你回来怎的不来找我?” 阿梨道:“来时见你正忙,便不去打扰,想着一会再去寻你。却不想耽搁了。” 阿梨左右看了贺子维的衣裳,见衣服都湿透了,便为贺子维施了法,将衣服烘干。 贺子维这才看到屋内不止阿梨一人,还有个龙女。他转头问阿梨:“此何人哉?” 阿梨悄声与贺子维咬着耳朵道:“她便是外头这雨的罪魁祸首。哎?你竟连她的隐身术也能识破?” 那龙女却突然耳朵尖得很,停下来,双手握拳捂住眼睛,双脚乱蹬,呜呜咽咽道:“我听到你说我坏话了!我听到你说我坏话了!” 接着那龙女又道:“我忘记隐身了,呜呜呜呜呜……” 阿梨一脸无奈得望着贺子维,贺子维一脸惊奇的望着龙女。 神仙不都是阿梨这般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么?这世上,还有这样接地气的神仙? 贺子维便逗她:“你为何哭成个泪包?” 这回龙女并不回他,只顾哭。 阿梨替她回道:“她被人退了婚。” 贺子维听了很不以为意,笑道:“退了婚?那在找一个便是,何至于哭成这样?” 这不是添乱么?阿梨瞪了他一眼,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龙女抽抽搭搭地回了话:“你不知道我敛哥哥有多好,才会说这样的话。” 贺子维继续逗她:“那你敛哥哥呢?” 龙女双手背到身后,仰面朝天,放声大哭道:“他说他喜欢上别人了!他说他把我当亲妹妹看!” 阿梨一脸无奈的看着贺子维,用眼神示意他:这下可好了吧? 贺子维气定神闲,继续刺激他道:“那你便这么算了么?” 龙女被戳了痛处,收了声:“我,我还能怎么办?” 贺子维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若你真心欢喜他,当然是抢回来!” 龙女如梦初醒,兀自喃喃:“抢回来?怎么抢得回来?” 贺子维朗朗一笑,道:“似你这般哭成个花脸,自然是抢不回来的。” 龙女的理智渐渐收回,且睁开眼睛问他:“你有办法帮我抢回敛哥哥吗?” 龙女见着贺子维的长相,惊奇道:“紫……紫……” 阿梨道:“他叫贺子维,你认得他?” 此时龙女倒有些害羞起来,道:“不,不认得。我认得一个神仙倒长得与你十分相似。” 不过龙女并未深究这个问题,她一门心思想着她的敛哥哥:“你快告诉我,如何挽回我的敛哥哥?” 贺子维手指扣着桌面,道:“你方才说了,你敛哥哥将你当做妹妹看待,可见是你过于幼稚,缺乏女人味。” 龙女急急道:“那该怎么办?” 贺子维道:“你梨姐姐便十分惹人怜爱。你且向你梨姐姐好好学学,不日定能得偿所愿。” 龙女转头望向阿梨。直到现在,她才正眼打量阿梨。 她满头的白发垂及腰间,衬着一身白衣,显得尤其超凡脱俗。一张脸不过巴掌大,眉清目秀,说不上哪里美,可五官精致,协调得很。她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不悲不喜,恬淡从容。 与阿梨两相比较,龙女有些自渐形秽。她想到自己自被退婚以来,一心沉浸在痛苦之中,只晓得哭泣,实在幼稚。再照一照镜子,头发散乱不堪,面上涕泗横流,衣裳上满是褶皱与泪水,还沾满了尘土――果然丑的很,就像个小叫花子一样。 她颇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急哭了,蹬着脚道:“我不要!我不要这么丑――” 贺子维拿眼睛睨她:“还哭?” 龙女登时便泄了劲,拿手按着眼泪,想把眼泪按回眼眶里去:“不哭了,哭丑了,敛哥哥不喜欢。” 那红着眼使劲憋泪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贺子维给了阿梨一个眼神,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剩下的事,就交给阿梨了。 屋外已然云收雨歇。乌云散去,天上没有月光,只有几个星子若隐若现。 阿梨打了一盆水,绞了帕子给龙女洗脸。脸上的泪痕擦干净,阿梨再给龙女施个咒,龙女一塌糊涂的衣服就瞬间变的干干净净。 龙女乖巧地任由阿梨拆散她的头发,再慢慢的梳齐,带上各种饰物。 再一次出现在贺子维面前,龙女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一个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小美人了。 贺子维见了,不禁夸赞道:“不错,不错,阿梨的手艺果然不错,将你打扮地这般模样。” 龙女听了,也十分高兴。她问道:“现下我可以追回我敛哥哥了么?” 贺子维笑道:“不急,不急。你现下已有了在外美,还需得学学你梨姐姐的内在美。” 于是,阿梨便带着龙女日日在藏书阁读书。 龙女读书十分跳脱,不似阿梨那般安安静静的。 此番龙女又翻到一本有趣的书,风一般跑来呈与阿梨看。 “梨姐姐!梨姐姐!”龙女道,“你瞧这本书上有批注!” 阿梨便接过来瞧了一眼。这一瞧,才知道,原来是晟帝的笔记。那一笔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随意又潇洒。饶是阿梨心存偏见,也不得不为这一笔字赞一声好。 阿梨便赞道:“唔,这字写得确实不错,与子维的像极了。笔记写的也好,思想深刻,言之有物。” 龙女便道:“这边还有许多呢!” 阿梨看书从来都是按顺序来,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看过去的。今次随龙女跳了顺序,才发现此处角落里,全是晟帝看过的书,做过的批注。 阿梨一本一本翻过去,对晟帝的印象大为改观。她不禁开始想象晟帝该是何等风骨。从他看过的书,写的字,做过的批注可以大致勾勒出一个少年天子,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模样来。 他自小敏而好学,待人宽厚;登基后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四海升平,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阿梨觉得,这才是她恩公该有的模样。她抱着书,想起梦中的孩童脆生生问“四合院中一棵树,是什么字?”,心驰神往起来。 半晌,龙女又抱着书摇她:“你瞧,晟帝还看这等神话小说,锁在那小柜子里呢。” 阿梨翻看了,原是《洛神赋》,上面写的注释较其他书更多。 翻来看,批注写的十分深情。有一句阿梨看了内心十分触动:“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下面另小记:“月下远眺,睹一佳人。奈何遍寻不见,徒留吾对影成双。” “今日吾寻觅芳踪,依旧一无所得,翻看此书,聊以慰藉。” “再觅佳人,仍旧了无音讯。吾曾闻‘庄周晓梦迷蝴蝶’,是吾梦见了佳人乎?” “若吾是书中人,定不会如他一般,定会珍之重之。” 翻到这里,阿梨已然大致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了,原是晟帝爱而不得。 剩下的,阿梨便不再细看。 阿梨想,若此间事了,倒可以做一回媒人,撮合撮合晟帝的姻缘,也好略略偿还他的救命之恩。 这般想着,时间便过去了许久。 这天晚上,三人一同用饭,贺子维问龙女:“今日学了什么?” 龙女道:“翻看了晟帝的笔记。” 贺子维便不自然得瞧了阿梨一眼:“看了晟帝的笔记?那,你,你有何感想?” 龙女道:“梨姐姐赞他的字写的漂亮,批注也写的好。” 阿梨补充道:“先前倒是我偏执了,往后还可为他做个媒,撮合撮合姻缘。子维,你可晓得他中意的是谁家姑娘?” 贺子维听见了心里美滋滋的,开玩笑道:“什么时候做起媒婆的营生来了?他若是中意你,你肯嫁吗?” 阿梨便笑着打他:“你又不正经”。 一边的龙女一脸严肃道:“我阿娘道,仙凡有别,不可在一起,会遭天谴的。” 阿梨与贺子维便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半晌,阿梨问道:“什么天谴?” 天打雷劈。 龙女道。 贺子维惊地说不出话来。 阿梨手指按着桌板,神情也认真起来:“龙女,你可不要乱说。从前有人告诉我,报恩有一个方法是以身相许。” 龙女道:“若是报恩,自然可暂时在一起。可恩情还完,前尘尽断。若再藕断丝连,天打雷劈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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