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在涯城势力最大,府邸自然是最为豪华气派。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扶疏,飞泉流瀑,珍禽异兽,丝毫不逊色于其他三大世家。    荣姮习惯性地翻墙而入,想来个完美落地。遗憾的是,脚一滑踢翻了一块小石头。本想着声音轻微,不至于被发现。谁想一转身,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银簪擦着她的头发丝飞过,深深钉入她身后的假山中。    扭头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人,身着一袭月白衣裙,未施脂粉,看起来弱不禁风,不过能有如此反应,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女子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正吃惊地看着她,显然是被吓到了。    这人估计就是纪家唯一的嫡出小姐纪舞年了。听二哥说,他的小师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特别快,只是身体太弱,终日在山上休养。    这还是他喝醉酒的时候告诉她的。好吧,其实,她是好奇二哥屋里的那幅画像,故意把他灌醉套话的。不过,真人是比画像好看多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纪舞年神色平静,只温声道:“姑娘无端闯入纪府,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不是一支簪子那么简单了。”    这可是二哥的心上人,她未来的二嫂,不能得罪哦!想到这,荣姮忙套近乎道:“这位姐姐,对待女孩子要温柔,尤其是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说着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模样。    “没有哪个可爱的女孩子会放着大门不走,除非有所图谋。”纪舞年走到她身边,取出假山中的簪子递给小丫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目光忽然柔和许多,“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荣姮目光一亮,“纪姐姐认得我?”    “见过画像,还是几年前的,记不大清了。”纪舞年说着,目光看向她,笑道:“师兄以前总爱提起你,翻墙可不是个好习惯。”    所以……二哥应该很喜欢画画?见谁都要画上一幅?荣姮摇摇头,直接表明来意,“听说落叶山入口难寻,纪姐姐可否告知?我想见见二哥。”    落叶山?纪舞年目光扫向暗处,温声道:“荣小姐莫不是忘了?师兄人在赤血城。况且,他已经被逐出荣氏一族,不再是你们荣家人。”    荣姮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只知道,他是我二哥。”    沉默了一会儿,纪舞年突然道,“好啊!你若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听说落叶山布有阵法,她这未来二嫂是想试探她的武功不成?    虽这样想着,荣姮也不敢大意,迎上她的招式,故意只防守不进攻,并留意对方的步法和出招习惯,寻找破绽以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二哥说过,内力不及对方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她最擅长的是轻功,论内力,确实远不及纪舞年,便只能投机取巧了。    半柱香后,纪舞年突然收手,“你赢了,我带你去。”    这……这就赢了?一想到见二哥她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姮儿,你要去哪?”    是大哥?!荣姮一转身就看见了荣端和他身边的纪家家主纪咏南,两个人显然是刚刚赶过来,大哥来涯城就是宣旨的,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完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大哥,我……”    纪舞年见她为难,代为解释道:“是这样的,舞年方才说,过几日带荣小姐去看月河灯会,荣公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舞年啊,好好说话就是,怎么还动起手了?”纪咏南在一旁观察了良久,完全不明白她们这是唱哪出,还以为两人有误会呢。    “纪家虽不如荣家地位显赫,但还不至于到任人擅闯的地步。”纪舞年莞尔一笑,接着说道,“女儿不过是与她打个赌而已,愿赌服输。”    荣端看了眼荣姮,大概是要回去再收拾她,拱手道:“舍妹多有得罪,望纪小姐海涵,只是家父来信,督促早归,怕是看不成灯会了,请见谅。告辞!”    这么快?荣姮十分诧异,仪仗队大概明天才能到吧?再说,她还没见到二哥呢,不行,绝对不回!有意见归有意见,但是不中用。    还没来得及反抗,人就被荣端给带走了。纪咏南送二人出府,然后将荣端的来意告诉了纪舞年,准备选出下任家主赴月都观祭礼。    纪咏南虽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奈何对政治一窍不通,此次月神祭关乎皇位传承,稍有不慎便是灭族之祸,不得不慎重。    纪舞年叹了口气,“爹,能够接管纪家的只有大哥,你就不要再固执己见了。”    唯一能担此大任的便是清渊,纪家嫡系一脉人才凋零,旁支枝繁叶茂却良莠不齐,单是一个纪烛就够能惹麻烦了。若是他能回来,必能助纪家避过此劫。    纪咏南摇头,清渊虽好,毕竟不是纪家血脉,“不行!我答应过族长,纪家只能交给嫡系一脉,清渊终究不是纪家人,他没有资格继任家主之位。”    “爹莫不是忘了?大哥早已入了纪氏的族谱,他自幼养在大伯膝下,名义上还是纪家嫡长子。最重要的是,比起我,他更有能力保护纪家。”    纪舞年咳了两声,接着道:“当初三叔赶他走,族长卧病,你不阻止,我不怪你。云溪那三年,三叔没少给他使绊子,你也不闻不问。大伯掌家时是如何待我们的,如今我们又是如何待大哥的,爹心里可清楚?”    纪咏南自是知道他过得不好,放软了语气,“补偿归补偿,可血脉终究是个问题,便是那纪炜也比他强太多。”    “怕是大哥早已不稀罕我们的补偿,这家主之位自大伯传下,本就该是他的。”纪舞年缓了口气,惆怅道:“我也想过让阿炜暂代家主之位,届时再还给大哥,可有人等不及啊。若非阿炜遭三叔毒手,何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以她这病怏怏的身子能拖多久?祖辈辛苦创下的基业绝不能毁在她手里。    三房这次确实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暗地里谋害纪炜,幸好那孩子无大碍。纪咏南心里明白,更知道女儿的性子,认定了绝不会再改,她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只得松口:“这事也不是由我一人决定……”    “爹明白就好。”纪舞年就等这句话,起身道:“族长那里我去说,此行事关重大,除非他想看着纪家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纪咏南忙拦住她,语重心长道:“还是我去吧,你师父交代过,切勿思虑过多,免得伤了心神。若无大事,不如早些回落叶山休养。”    “嗯,女儿会注意的。”待他离开后,纪舞年便命自己的随身护卫去召集各处的暗卫首领,下达了寻找纪家长子的密令。    回了房间,纪舞年走到案前挥笔画出一幅详细的路线图来,随手卷好放进簪子里。看着案上那只簪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将簪子递给小丫头,嘱咐道:“把簪子给荣家小姐送去,就说……这是她想要的。”    落叶山之事虽然隐密,可她毕竟是师兄的妹妹,师兄见到她一定很开心吧?    小丫头拿着簪子离开了,纪舞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刚走到回廊处,见一个面生的小厮急匆匆地往书房去,便出声打断他:“家主不在,出了何事?”    小厮赶忙行礼,“见过小姐,是三老爷要见家主。”    纪舞年眉心一皱,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二少爷又闯祸了?”    小厮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二少爷在街上与人起了争执,伤得很重,被抬回了三老爷的院子,三老爷非要家主给他讨个公道,现在和管家在大厅僵持着呢,奴才是来请家主的。”    听到这,纪舞年倒放下心来,若是再像上次闹出人命,她可不会像父亲那般帮他。虽说家族荣辱系于一体,但底线还是要有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带路吧!我随你去看看。”小厮点点头,径直带着她去了大厅。    还没迈进门槛就听见咆哮声,“人呢?怎么还没来?”紧接着一个白瓷茶杯飞了过来,“砰”的一声砸到门框上,小厮见状忙上前一步,刚好挡在纪舞年身前,碎片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纪舞年目光凝了凝,不冷不热道:“三叔好大的火气!”    屋里两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差点失手伤了她,这位姑奶奶本就身体不好,若是伤到了,家主不要他们老命才怪。纪咏昌见她进来,霎时噤了声,管家老徐倒是松了口气,擦擦头上的汗,终于来了一个能镇住三老爷的人了。    小厮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纪舞年转身看他,视线停在那道血痕上,“下去找府里的大夫看看,徐管家,从账房支些银两,让他休息几日。”    徐管家点头退下,小姐心善,三老爷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他巴不得赶紧走呢。    “多谢小姐!”小厮道了谢,正要跟着管家退下,却听纪舞年突然问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眸光一闪,抬起头,恭恭敬敬道:“长安”    长安?纪舞年出了会儿神,才道:“好名字,下去吧。”    见两人离开,纪咏昌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纪舞年,想说话又不敢说,不是他胆小怕事,实在是这个丫头的手段非同一般,纪家明面上是二哥这个家主管事,实际掌权人却是传闻中病怏怏的嫡出小姐。    即便长年不出现在人们视线中,依旧掌握大权。纪家多年经营,虽不涉权力中心,却依然风生水起,稳居四大世家的地位,她确实功不可没。    不过,她的谋略多是自幼跟在清渊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心思再怎么通透终究是个女儿家,成不了气候。    倒是大哥那个义子,的确是个难得的人物,可惜不是纪家血脉,不,应该是幸好。    纪舞年将茶杯推至他面前,“三叔不是要来讨个公道吗?怎么不说话了?”    从来只听说纪烛欺负别人,没想到如今倒被别人整治了一番,她这位护短的三叔自然要讨个公道,只是如此急躁,想来也是个极重的教训。    想到纪烛的惨状,纪咏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舞年,烛儿也算是你弟弟,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辱他吗?”    欺辱?还真敢说,纪舞年漫不经心道:“他秉性如何,三叔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事情的始末我会派人查明,若是当真被人欺辱,舞年纵然再不济,也还是能护住自家人,若不是……如今是多事之秋,三叔还是收敛些好。”    纪咏昌闻言,皱了皱眉,“烛儿可是纪家唯一的男丁,将来要接替家主之位的。”    清渊不是纪家的血脉,舞年这丫头又是个病秧子,剩下的那几个小辈都是庶出,虽然有个纪炜颇受族长喜爱,却也是个远亲,只有他的烛儿才有资格。即便是真做了些什么,纪家也是有能力摆平的。    让纪烛做家主?笑话!纪舞年起身,“大哥才是下一任家主,等父亲和族长商议过后自然会通知你们。”停了会儿,又提醒道:“三叔有时间还是多管教管教纪烛,毕竟他是纪家人,而涯城,不姓纪。”    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纪咏昌一个人坐在那儿,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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