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习习坐在葡萄架下,怔怔地看着前方。这半天充杂了太多的事情,现在静下来了,她可以好好理理头绪。是谁要害她?事情还不明朗,但程习习已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了。  除去玉霜的念头从未动摇,这不难。要提拔谁来房里,桃儿吗?不。桃儿是新进的丫头,据说是马房家的侄女,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快就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出现在她的眼前。  仆人的世界里尤其讲资历,别看玉霜只比程习习大三四岁,可她也是小小的时候就被买进来的,在前院做了两年才有资格进程习习的院子。程家在女主人走后,渐渐没有了那么多规矩,加上程习习又不爱摆架子,于是院子里便没有那么多伺候的人。  可是,还有更关键的一点,程习习从没有听到桃儿犯过什么错。没有人不会出错,即使她刻意不出错,她的刻意也就成了错。无论程习习是否多想了,桃儿她是不会再用,如果真是她程习习错怪了桃儿,那也只能怪那丫头命不好了。程家大院是时候该整顿一下,程习习这样想着。  为什么男子的伤会在前胸?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他技不如人,打不过人家;二是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伤,而能让他在毫无防备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他究竟是怎样受的伤呢?他又为什么会受伤?程习习胡思乱想着。  “大小姐——”  程习习睁开惺忪的睡眼,原来自己竟在葡萄架下睡着了。  “徐伯伯!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大半年去了哪里?你可知道父亲他——”  程习习悲喜交加地看着眼前的老人。他须发上沾着尘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是程家的管家徐图又是谁?  徐图哽咽道:“大小姐,我都知道了……我实在是对不住老爷呀!”  程习习鼻头一酸:“父亲走时仍在担心你,好在你现在回来了,我……”她的声音断了,再说不下去。  徐图名义上是程铮海的管家,实际上已和程家亲如一家人。徐图是程夫人带到程家的老人,但和程铮海的情分比起他镖局里的兄弟们只深不浅。  几年前,程铮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保了一趟奇怪的镖,惹出了一些麻烦。程铮海和徐图商议后,决定由徐图亲自去越国处理这件事。其中的艰险自不必说,若不是拼着要回来保护大小姐和小少爷的心思,徐图就回不来了。  程铮海突然离世,徐图虽不在身边,但其中的缘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看着程习习消瘦的脸庞,心中不由又苦涩了几分。眼下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徐图也只能将苦涩独自咽下。  “老爷可曾给我留下书信?”  程习习摇头,说道:“爹走的时候,未曾留下书信。但他将汤仪的《北固山秋景图》留给了你。他说,你一向最爱汤仪的这幅画。”  徐图一怔,随即叹了口气。他干瘦的身子似乎更加萎顿了。  程习习道:“你的屋子一直有人收拾着,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徐图点头道:“老咯,身子吃不消——明天再去看小少爷。”他回头呵斥守在院子门口的丫头,“这般没有眼力见,怎么能让大小姐睡在外边呢!”  守院子的丫头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  “算了——下次仔细着些——”徐图一瞪眼,干瘦的身体里自有一股威仪在。  程习习要送徐图回去,徐图坚决不让。  “大小姐,这程家大院只怕我比你还熟哩!”  程习习回到房间,不见男子的踪影。她仔仔细细地在屋里寻找了一番,终于确定男子已经离开了。程习习心里却有些不安,男子胸前的血渍又浮现在她眼前。她轻声低语:“总是要谢你,只盼你一路平安,切莫再遇敌人。”  此刻程家大院外,男子临风而立。  两名商贾打扮的人正跪在他面前:“属下延误了时辰,请公子责罚。”  男子淡然道:“回去自己领罚吧。”  “是!”  “尾巴都解决了吗?”  “已经处理干净。”  “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巷子里停放着两辆华丽的马车,男子乘上了后面那辆马车。两辆马车出了巷子口,然后分别朝相反的方向驶去,渐渐地不见了踪迹。  程习习因为刚睡了一会,这时倒不困,于是坐到书案前,抄写前朝传下的《靖公兵法》。  抄书是程习习的一个癖好。起先是为了练字,抄写诗词,后来慢慢喜欢上了抄书。时日长,抄书既能练字,又能静心,因这是一个人就能做的事情,程习习便选择了它,也爱上了它。  夜深人静,寂静的夜空传来几声犬吠,程习习分了神,手一抖,一滴浓墨晕了宣纸。程习习皱着眉头,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起身唤丫头进来服侍梳洗,却是桃儿端着一盆水进来了。程习习将擦脸的毛巾递给了桃儿,问道:“今儿怎么是你来服侍,玉霜呢?”  桃儿忙跪在地上,道:“玉霜姐姐身体不舒服,奴婢来顶姐姐的班。可是奴婢做得不好,惹恼了小姐?”  程习习“噗嗤”一笑,道:“瞧把你吓得。”轻轻柔柔将桃儿扶起来,“原不知玉霜还有你这么个姐妹,早知如此,她该早早回了我,把你要到房里来,我这屋里总是缺人手。玉霜是个火辣性子,你这丫头,倒有趣,脸皮竟如此薄。”  桃儿面上露出了喜色,道:“小姐性子温和,心又善。能伺候您是奴婢的福气,哪还能奢求什么呢?”  程习习微微一笑,道“你的嘴倒蛮甜。”  桃儿低眉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程习习道:“我们光说着话,竟把玉霜这‘旧人’忘了,回头她可要吃醋呢!”她扶了扶鬓角,“我这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你陪我去看看玉霜吧!”  “想是晌午的时候贪凉感染了风寒,吃了药再出出汗也就没事了。”  “你到库房娶些果脯,我们一起给玉霜拿过去。这风寒一来,嘴里最是没味,吃不下东西病可好不了。那果脯啊,还是上次广宁知府任家送来的,据说是专供京城的苏河特产,酸甜开胃。”  “小姐人真好。有小姐念着已是玉霜姐姐的福分了,哪还能劳您去呢——更何况夜已深了,莫说下人房里的病气传染了您的贵体,即使被夜风吹了也是不妥的。我会去探望玉霜姐姐的,您就且安心吧。”  程习习似笑非笑地看了桃儿一眼,道:“就按你说的吧。库房里的果脯取两份,一份给玉霜送去,一份你自己留着吧。”  “是。”桃儿偷偷抬眼看程习习,磨蹭着不肯退下去。程习习没说什么时候将她调到房里,是忘了吗?  程习习起身道:“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桃儿再没有理由留下,于是慢慢地退出去了。程习习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如果程习习没有料错,今夜玉霜定然是出府去了。随着徐图回来,程家大院从今以后只怕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也难怪玉霜今晚要冒险出府。只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将桃儿推出来当挡箭牌,也着实出乎程习习的预料。玉霜背后的人那么着急吗?逼得玉霜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请罪?  程习习料对了一半,玉霜确实出府了,但是却不完全是去请罪。  说来也巧,原是玉霜心虚恐惹恼了程习习,正好小厨房的千层糕做好了,她便亲自讨了差事给程习习送去。走进院子的时候,似乎听到程习习在和人说话,正疑惑间便看到程习习慌慌张张提着食盒跑出了房来。再联想起程习习午间不在院子,心下只断定房间里程习习藏了人。玉霜在另一边有了相好的,铁了心要立功讨情人欢心,哪能往好了想程习习,更何况在她这样的女人眼里别人都是孟浪的。虽然不能断定事情有十分的把握,也顾不得多想,她转身就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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