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我比往年都闹腾,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十年前,我想借此宣泄堵得跟早晚高峰时纵横交错的心情。午夜十二点跨年钟声响起,一大家族聚在一起放鞭炮放烟火,倒是近几年难有的热闹。  我把一年的积蓄包成红包送到父母手中,慷慨道:“没事,你们女儿钱多着呢,我平时不在身边,对自己好点。”  当父母脸上出现未曾有过的欣慰时,我才懂得,幸福的定义。  年初八,我回到杭城,开始跟打了鸡血一样找工作,半个月过去了,新年伊始的热情正在慢慢被现实冲淡,这半月间,我接到过几通面试电话,不是我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我。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梁子杰,想起他云淡风轻的笑容间那双忧郁的眼神。  命运的陀螺微妙无常,这几日,我时常会想,这是不是一座需要离开了的城市,这个想法是在几天前的午后跃入我的大脑,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是,我在一家公司面试,公司的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傅常川西装笔挺从车上下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够摄人心魄的了,他向我走来,而此时恰巧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我假装自己刚刚路过的样子,一头钻进了出租车,后视镜里,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微扬,勾勒出深深的笑靥。  最后,我还是打消了离开这座城市的想法,因为,我无处可去,也因为,这里的点滴已溶进血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胡思乱想中,我想起了马子,要不然再让马子介绍一份工作?这个念头在我心间停留的时间远远超过上一个打算,可想起上一份工作也是马子介绍的,我哪有脸总是靠马子养家糊口,总觉得开不了口。  工商银行提款机上的数字仅剩几千块钱,紧迫感向我施压而来。  这几日,苏一直在琢磨自己不适合做上班族,她打算开店铺做做小本生意,马子陪着她四处看店铺,百无聊赖的我只好拨通了孙昊的电话。  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靠窗边的第二个座位,是我们专属位置。  我趴在桌上的模样像极了苏菲的贵宾犬。  孙昊一边说一边将我最爱的石锅炒饭推到我面前:“大过年的需要这么装可怜吗?”  然后懒洋洋倒在椅背上,嫌弃的望着我。  我拿起一旁的勺子搅拌起锅里的饭,提不起什么胃口。  “对了,那次同学会后有和傅常川联系吗?”孙昊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都不会聊天。  一说到傅常川的名字,惆怅感从四面八方飘荡而来,我加快了拌饭的动作,然后生硬地给自己塞了一大口,明明那么爱吃的食物,可就是难以下咽。  孙昊的话让我产生恐惧感,他问:“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对他仍有一丢丢的幻想?”   如果说,一点都不想念肯定是假的,那种欲见又不敢见,欲思不敢想的心情是不是在告诉我,我对傅常川仍旧抱有一丝期待,答案是不可能,真要这样也太自甘堕落了。  孙昊还毫不遮掩告诉说:“那一日我们在威屹开同学会,傅常川特意从外地赶回来,大概是为了见你一面。”  “我有什么可见的,搞笑。”我白了孙昊一眼。  傅常川比我们大一届,和李璐璐暗恋的篮球队长同班,按理讲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同学会上,而且,那一日,方晓丽并不在。  孙昊又说:“你肯定也不会知道,威屹现在的Boss是傅常川。”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再无知也是知道威屹的背景。  “确切地说,威屹是傅氏集团旗下的其中一家五星级酒店,其规模在所有产业中只能算中等,两个月前,傅常川突然回国接手起国内市场,而这座酒店是他暂时歇脚的地方。”孙昊就跟个说书先生似的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他还说:“据我了解,这次组织同学会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李璐璐,李璐璐见到我的时候特意问我你会不会过来,所以,陈可琪同学,你被人盯梢了。”  盯梢?我有什么值得被盯梢的,一过气且被抛弃的前女友。  和孙昊在一茶一坐聊了半个下午,也没聊出半点心德,反而情绪越来越低落,临走前孙昊宽慰我:“别着急,我帮你留意工作的事情,有时间就好好放松一下自己,不是每个人都能闲下来享受人生的。”  我瞪了孙昊两眼,闲下来享受人生,我是能享受人生的那种命吗?  离开餐厅,在附近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还有空座的公交车,找了个后座靠窗的位置,我喜欢这个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听不见城市的喧嚣,可以安静地看看这座城市的安逸和繁茂。  翻开手机上李璐璐的电话号码,发了一会呆。  我清楚的记得,遇见傅常川和方晓丽在一起的一周后,当我疲惫地回到学校,李璐璐红着眼眶抱住我,她说方晓丽退学了,我几度茫然,这就是我最好的姐妹给我的报复,报复我成天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和她喜欢的男生多么幸福,最后连让我折磨她的机会都不给,让我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那些年她对我的好。  得知傅常川的离开是在方晓丽转学后两天,李璐璐急急忙忙拉我朝校门口奔去,我才知道,傅常川走了。那一日,傅常川没有出现,他的舅舅为他办理了退学手续,把他的行李一起搬离了学校。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自私地毫不解释地让我独自背负所有的伤痛,我趴在学校的铁门上,望着车子快速驶离,消失在眼前,眼泪如同一场喧嚣的暴雨,肆虐横生。有的人说他出国了,有的人说他转校了,也有的人说他退学了,他们就这样不告而别,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毕业欢送会上,我抱着李璐璐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她不会知道,那是我在道别,这个学校、她、傅常川、方晓丽,以及一切一切的过去都一并告别,我要重新做回那个没有傅常川的陈可琪、不曾被友情和爱情背叛过的陈可琪。  那天,我并没有给李璐璐打电话,在我准备拨通李璐璐电话的前一秒,苏菲的电话进来,让我去K歌。  金歌KTV111号包厢,接到苏菲电话后我就赶去了,苏菲把我拉到身边,和在场的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的好姐妹,陈可琪,大家可以叫她琪琪。”  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为什么我一进门,所有人都盯着我,我脸上开花了吗?而且,包厢内,除了我和苏菲是女士,其余七位都是男士。  苏菲在我耳旁窃窃私语:“这里都是黄金单身贵族,见你这段时间闷闷不乐,我特意让马子找了几位朋友,大家一起玩玩。”  苏菲这算是公开给我相亲吗?就这么光明正大告诉在场的几位男士,本姑娘今晚要在你们中间挑选一位如意郎君,这不合适吧?  几位男士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区间,虽说男人比女人大一些幸福感会强一些,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不是吗?  我在苏菲耳边嘀咕:“这些都不是我的菜。”  苏菲问什么样才是我的菜,我很认真地思考后摇了摇头,我喜欢的菜通常都会跑到别人碗里,导致我再也不能愉快的挑选菜色了。  苏菲说:“琪琪,如果你想和过去说再见,首先得正视人生重新开始,我认为成熟的男人才更能保护你这颗易碎的玻璃心。”  我强调:“我需要感觉。”  “我是让你找感觉,不然何必找那么多个。”  “我没有做好接受下一段感情的准备,现在我只想好好找一份工作。”  “琪琪,这个社会不光自负就可以幸福圆满的。”  看着包厢里的几位男士,说不上哪里不好,其中一位据说是某房产公司的富二代公子,三十好几一直靠着父母供养,每天就是找找小模特,耍耍流氓。这群人中,有一位戴了副无框眼镜的男人,还算斯文利落,笑起来有个小酒窝。  他大概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走过来,递给我一杯酒。  “能坐你旁边吗?”他比较有礼貌地问。  我点了点头,主要是没好意思拒绝。  “你好,我叫思凡,思念的思,平凡的凡。”  这个名字和他气质相符,至少不反感。  “你好,我叫陈可琪。”  “你在哪里工作?”  “正在找。”  “需不需要帮你关注一下,有合适的机会我再通知你。”  我转过头,朝他多看了两眼,这位男士连要号码的方式都很精明。  见我不说话,他开始乘热打铁,腼腆地笑:“你电话多少?你存下我的号码再响我一下,这两天大概就能落实好这件事情,到时电话通知你。”重点应该是彼此联络,这个男人很聪明。  碍于马子的面子我还是把号码留给了他。  散场后,我与苏菲并肩站在马路旁等马子,我挽起苏菲的手臂,很明确地阐明我的想法:“苏菲,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但是这样的聚会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这段时间我的情绪不太好,放心,我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过来,所以这样的相亲节目我不想再参加了。”  苏菲察觉出我的不悦,说:“琪琪,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每当我和马子恩恩爱爱,而你总是一个人落单时,我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恋爱、一起成长,所以,我真的很想有个人能走进你心房带你走出所有的阴霾。”  然而,爱情本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我感受苏菲长久以来的关心,嬉皮笑脸说:“放心啦,我会好好的,你只管跟马子恨天恨地的恩爱,这也是我的愿望。”  “虽然这是一场很糟糕的相亲会,不过我觉得思凡还是不错的,和你也聊得来。”苏菲不死心挣扎着。  “他这个人呢,要不就是伪君子,要不就是世间被遗落的一股清流,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多金猥琐男吧。”  时间往往这样,越是忙碌的时候24小时就像12小时过,越是无聊的时候,12小时就像24小时难以打发,马子取了车出来,我说,别送我了,我想自己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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