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芯激动地扯了扯谢沁芮的手臂,“沁芮,沁芮!他、他,弹得太好了!”  见自己学大提琴的好友这么激动,谢沁芮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嗯,弹得特别棒。”  “哇,所有曲子都弹得超级好,但是你不觉得他弹奏鸣曲的第二乐章特别帅吗?就像王子一样!” 因为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李雨芯的声音有些大,周边的一些人听到后都不禁笑出声。她的脸颊顿时就红了。  谢沁芮也不厚道地笑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下半场就开始了。  林云絮下半场的第一首曲子是肖邦叙事曲。不知道为什么,谢沁芮感觉这首曲子被林云絮演奏的格外悲伤,而且很沉重。技巧上林云絮是没有问题的,整体上来说这首曲子也是偏阴暗的风格,所以他的演奏也不能说太突兀,只是中间稍微明亮一点的部分,尤其是第二叙事曲,他似乎也带着很悲伤的心态去演绎。谢沁芮听着不禁有些困惑。她所知的林云絮是不会这样的。他总是能透彻的理解曲子本身的情绪,也总是能把这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演奏。  一曲毕,鞠躬时观众的掌声还是一样热情。  尽管林云絮第四叙事曲的表现振奋人心,但谢沁芮还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下一首是李斯特的第二号匈牙利狂想曲。谢沁芮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可能还有一首曲子就结束了,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弹一首德彪西的曲子。  林云絮曾在多次采访当中说过德彪西是他最喜欢的作曲家,他的曲子几乎是林云絮单独演奏会必不可少的曲子。许多音乐人也认为现代钢琴演奏家中,林云絮是最能将德彪西曲中的意境在音乐中描绘出来的钢琴家。  铿锵有力的几个和弦将匈牙利狂想曲也完美地收尾。  鞠完躬后,林云絮开始演奏下一曲。  而最后一曲,竟然是李斯特的钟练习曲。  林云絮以前是很少演奏李斯特的曲子的,更是少弹这种炫技的曲子。而这场演奏会,他竟是连弹了两手李斯特的曲子。  其实林云絮的技巧一直很不错,只不过他本人因为不喜欢这样的曲子所以很少在演奏会上弹奏。大家想起林云絮的时候都不会想到绚烂的技巧,只不过今天,他好像颠覆了许多人对他的影响。  这一首曲子弹得堪称完美。曲终时,不少人都起身给他鼓掌。而林云絮不卑不亢地鞠了几个躬,面带微笑地退下了舞台。他依旧轻裘缓带,仿佛完成这样一次震撼的演奏会也无法让他有一丝情绪波动。  这场演奏会有不少处令她诧异的地方,让她感觉眼前的林云絮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他十八岁那年,不管是在多么无关紧要的场合演奏,他演奏完都会笑得很开心。那个笑是发自内心的。他的笑会让他的杏眼像月牙般弯弯的,眉头舒展,让他的酒窝展现出来。他的笑容能够表现出他的音乐的热爱,对表演的热爱,对音乐厅的热爱。而这些情绪在那场布里奇沃特音乐厅的演奏更甚。最后一曲结束后,他面带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鞠了好几个躬,还向观众招了招手,眸中对舞台的不舍与留念显露无疑。最终他在舞台上呆了好久才离开。  无疑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认真的,无论是练习还是演出。只是,他还像当年那样对这一切充满最纯粹的热情吗?  演奏会结束后,李雨芯和谢沁芮激动地讨论了好久林云絮今天的表现,在音乐厅内待了好一会。  “我实在是太佩服他了!你不觉得他技巧也进步了不少吗?最后一首钟实在是弹得太棒了!”李雨芯崇拜地道。谢沁芮觉得她就差两眼冒心心了。  “呵。”  两人向左手边望去,看见一名高大的男子路过她们。经过的时候似乎还瞟了她们一眼。两人呆呆地望着他走出音乐厅。  李雨芯先回过神来,“沁芮……刚才那个人是不是……”  谢沁芮点点头,“好像是王祁竣。”  “哇,连同行也来看林云絮的演奏会了啊。我们小王子果然魅力无限啊!”李雨芯花痴地道。  谢沁芮忍笑点点头。两人也离开了音乐厅。  “不过他刚刚那声‘呵’是怎么回事?!”李雨芯顿时非常不满地鼓起了腮帮,“他是在瞧不起林云絮吗?”  他刚刚听到她们夸林云絮的时候看她们的眼神的确有那个意味。  保姆车内的王祁竣不屑地 “嘁” 了一声,“浪费我时间。他今天弹的都是些什么鬼,和以前比也差太多了。”  一旁的经纪人蒋亚彤翻着一个本子,头也没抬地回道:“也好,过一段时间就到你的演奏会了。都是回国后的第一场,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你要是这么有信心你能弹得比他好我就放心了。”  王祁竣扭头看向窗外。  其实林云絮今天的表现并不差。只是王祁竣对他的期望太高了。这是他时隔六年听到他的演奏。这六年间,他自己不断地成长,不断地进步,甚至因为林云絮四年停止演出,他自己也减少了不少演出,就是为了在他归来时能够公平地和他一较高下。而真正在他归来时呢?王祁竣自己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林云絮却似乎没有一点突破。他不痛不痒地弹了几首曲子,中间还有几首在他看来弹得莫名其妙的。整场演出也和他以前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仿佛钢琴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王祁竣看向窗外的深邃眉眼紧锁,眸中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演奏完后,林云絮换了一身衣服。将一套黑色的西装换成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一条浅色牛仔裤,脚上的昂贵皮鞋也换成了舒适的球鞋,头上还带了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原本看起来成熟优雅的男子仿佛变成了邻家男孩。  “今天辛苦了,这几天你就休息吧。下一场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在云州。”林云絮的经纪人裴淮说着,给他递了一瓶水。  林云絮道了声谢,打开瓶盖就喝了起来。  两人上了保姆车。  裴淮盯着他好一会,心中默默叹气。林云絮今天的表现的确是不错,但是作为他回国的第一场演出来说,他们期望的是惊艳。他也知道,到了林云絮这种级别,已经很难再有突破了。这是他作为经纪人来说一直很苦恼的问题。  看着林云絮疲惫的眉眼,裴淮也不好说什么。这一年多以来,自从林云絮重新开始演出后他的状态就有点不对劲。裴淮也知道,这种时候多说也没有用,只希望他自己尽快调整过来。  “正好离下次演出还有一个月,要不你去旅游一下?”裴淮提议道。  林云絮摇摇头,“不用了,我就在浅州呆着吧,几年没回来了,正好转转。”  裴淮点头,没再多说。  回到公寓后,林云絮脱了鞋,将帽子摘下放在玄关,在沙发上坐下。偌大的公寓只有他一人。这间公寓是他在十八岁那年夏天买的。那时他刚好在布里奇沃特完成了他去音乐学院前最后一场演出。他在回伦敦之前从父母家里搬了进来,住了一段时间。还没住满一个月,林云絮就回伦敦了。在那之后,他也只回来过一次。对于这套房子,他实在是没有太多 “家” 的感觉。  没进公寓多久,林云絮就收到了来自林父的一通电话。  “云絮啊,今天的演奏不错,你妈也表扬你了。”林父自豪地道。  林云絮父母都是音乐人。他父亲是一名著名的指挥家,而母亲则是前维也纳爱乐乐团的主席小提琴家。两人都是顶级的音乐家,但对自己儿子的赞扬是从不吝啬,反而是张口就来。  林云絮笑出声,“嗯,谢谢爸。”  “你下一场演出什么时候啊?在哪里啊?”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吧,在云州,怎么了吗?”  “哦,云州啊,那不远。最近你多休息休息,看你今天满疲倦的样子。”  林云絮沉默了一会,“嗯,我知道了。”  林父又道:“明天你刘叔叔的小孩满月,要办一个晚会,给我们也发了邀请函,你没事的话就跟着去参加一下吧。”  林云絮以前定居在伦敦,但满世界巡演,一年都难得回国一次,这次他回来就是打算定居在国内了。作为浅州赫赫有名的林家少爷,以后这种活动肯定也要参加的,所以他也没拒绝,“好的,我知道了。”  父子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了。  刚刚有点生气的公寓又回到了原本的寂静。林云絮回来后也没开灯,就那样坐在冰冷的沙发上,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  无论今天有多少人赞扬他,他心里都明白,这不是他应有的水平。这两年来,每次演出完他回来都会是这种状态。一个人坐在黑夜里回想着以前的一场场演出。当时的一切都令他心潮澎湃,每一次登台他都会热血沸腾,离开时恋恋不舍。曾经,他觉得在音乐厅中被琴声萦绕时,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感觉人生最有意义的时候。重新开始演出的他,一次次想要寻回那时的感受,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如今,记忆中的那种美好也渐渐褪去。他开始忘记那感受,就算他拼命抓住脑海里的那些碎片,也无力挽留,仿佛当时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这种失落带给他难以忍受的空虚感,而且这种感受越来越强烈。  空旷的客厅只有他一人,还有黑夜。  啊……好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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