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阴阳。要你特地跑一趟。”披着一袭黑金色长袍的青年逆着光,身影显得有些瘦削。  “既然是阎王大人的嘱托,阴阳自当全力以赴。不必如此客气。”  “嘛。一个人去确实有些不妥,但临时找不到合适的可以托付的人了。所以……只好拜托老朋友了。等本白清修完了,我会叫他来帮你。”  “那估计到时候就没我什么事了。”阴阳褪去了自己原本那张阴气过重的脸,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模样。厚厚的短发压抑着有些过分白皙的脸,完完全全的走在人群中的不起眼。却在抬眸时,眼睛里莫名有着琉璃般的希光,空灵而又不可见底。  “所以你可以悠着点,就当度假好了。”男子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刚才大殿上众官之上的王,反而多了分属于朋友的调侃。到底是在彼此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面前,我们阎王大人向来是很风趣的。  “我的工作效率有这么低么?一个个都叫我只管去度假好了。”阴阳有些不愉快地翻了翻闪烁着希光的眼。  “当然不是。是怕你完成得太效率了,反而让我不好意思。所以就请你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趁机好好放松一下。不然就是我资本主义压榨了。”阎王大人虽说在地府机关里是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但却也是有不敢惹的、不想惹的主的。虽说阴阳不大愿意承认,不过事实证明这位性情寡淡的生死簿掌司非同一般。“不过,你真打算顶着‘阴阳’这个名字去?”  “有什么问题么?”依旧是逆光,人间的光景漂浮在面前数十步外的门里。逆光下发色有些纯黑得过分的女子淡淡地瞥了神色捉摸不定的阎王大人一眼。  “也罢,随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直批通过。”阎王大人很豪气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不用了,到时候再说吧。我走了。保重。”阴阳面向那扇通往人间的门,眉头微微抽搐了一下,无语地摇了摇头。  “欸,别。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你,或许会对你有用。”黑金色长袍的青年从长长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闪烁着透明玻璃般光芒的迷幻生物。  “蜉蝣?”阴阳对于这个礼物有些诧异。  “对。它现在还在睡。你且带着,到时自会有用它的时候。”青年把如同她眼中光点的蜉蝣放在了她的掌心。  “谢谢你,王阎。”阴阳朝他浅浅一笑,“我走了。再会。”语毕,浓黑短发的女子消失在光彩绚烂的门里。黑金色长袍的青年伫立在门前,幽幽地叹了口气。“再会,阴阳。”  *  “阿拉,这一天还是来了。寿命太长有时候真不是件好事,一眨眼又是一千年。虽说有不少寿命长的朋友陪我,可一碰到事,都各自去忙,只剩下我一个了。这前脚阿阳刚走,下来阿常你也要走了……”松松垮垮着着红袍的女子眼里满是委屈,抱着个酒缸神情极是落寞。这可怜哒哒的表情与其妖冶的气质和壮阔的黄泉碧落的背景形成了强劲的视觉冲击。  没错,这位恶意卖萌的女子正是地府,不,命司第一大闲人以及坏心眼姐姐——司命。敢在地府众人都忙着总结报告的时候到处晃荡不怕耽误别人工作,还敢直接酗酒、蹲在奈何桥下挡路。司命大人这长长的生命的乐趣之一,怕就是给别人添堵找乐子了。当然,能把正经的事情以不正经的形式办完也是一种本事。毕竟她兴许只是活太久了所以想让自己感觉上嫩一点吧……有些地府可怜的年轻官吏面对这位时常秉持着“我就是王法你咬我呀”的思想恶意捣乱的“姐姐”也只能默默这样安慰自己了。  但显然,她正面对着撒娇卖萌的女子并非是那些修为不够的年轻官吏,尽管很是无奈,但至少有足够的定力不被牵着鼻子欺负。“等我走了,此处便真真只有你了。黄泉碧落之处确是壮阔落寞,但司命大人可别再和往昔一样到处游荡贪玩了。毕竟这引渡转世、生死簿归档之事全都由你来负责了。我虽会回来也不会停留太久,倘若真落下了工作,纵是阎王大人问不了你的罪,命司大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知道啦知道啦阿常,我看上去有那么不靠谱吗?!人家放弃了云游特地来帮你们忙周转工作你们居然还敢一个个地都嫌弃我呜哇哇哇哇……”本来在王阎那里已经受过打击的司命这下直接厚着老脸假哭起来,一边哭,还要一边很委屈很懂事地保证,“阿常你放心,我虽然是个假孟婆兼假生死簿掌司,但我还是会向你们一样认真负责地工作的呜呜呜呜……”  “那自然是。正是有司命大人在,我离开办事方能走得如此安心啊。”孟婆,准确地说是孟月常微笑道,成功地化解了某位大人虚假的眼泪和继续假装委屈抱怨的说辞。传说中名为孟婆的老妪,其实全然年轻貌美的模样。较之司命,一袭亚麻色的她却别是温柔可亲。那些过桥之鬼魂所见的,大多皆是变幻出来的幻象。老态龙钟的老妪,娴静大气的妇人,青春活力的少女,不过是为了引渡,一个狠下心不得不忘却一切转世的鬼魂。  “好了,既然到了这个关口,便去把该了结的,都了结了吧。你们孟家家大业大,没了你照样也能有孟婆,更何况还有姐姐我罩着,你尽管走好了。对于你和阿阳,我没别的话好说,了结了便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司命宝宝霎时变得成熟可靠,“阿拉,一想到下来小月深全全是我的姐姐我就超级开心啊啊啊~~~”看来这一次司命大人还是没有正经很久。  “罢了。孟家有我这任孟婆就够了,不需要小辈们替我辛劳了。我这次是怕你忙不过来才让月深来帮你,你可别反过来把她给拐卖了,那我可和你没完。”月深是孟月常在这黄泉碧落数不清的年数里寂寞出来的灵魂,实质上等同于她的亲生骨肉,于孟月常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开个玩笑嘛。我只是表达下我对小月深的喜爱之情而已~毕竟人家还是要等你回来的。”司命一下子扔开了抱在怀里的酒缸,直接攀上了孟月常的手臂,继续撒娇。黄泉之上,逐渐蒸腾起迷蒙的雾气,缭绕斑驳成某种香烟,寓示着某种信号。司命见了,默不作声地松开了撒娇的手臂,恢复了正常姿态:“阿常,再见。”  亚麻色衣裳的女子微微颔首,微笑着消失在这湿润的香烟里。司命提起酒缸灌了一口,又懒懒地躺下了:“命司之中生灵有三种命数——劫数、运数和变数。不知阿阳和阿常此去,算是哪一桩呢……”司命眯了眯眼睛,眼底的深邃如那渐渐消散的香烟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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