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阁实则分为三部分:外室、内室、暗室。由于是个暗场子,所以外室住人,内室接待,至于暗室……自然是幕后势力操控的中枢。  因而十里阁是东观园中最大的院子之一,也是自然的。东观园总体占地极大,近乎一个寻常城镇的规模,加上环境清幽,构思精妙,只要有钱,就能够得一处称心如意的院落。这东观园里居住的人,都是大富大贵之人。除了谌北和他开的十里阁之外,其他的一个比一个低调,一个比一个神秘。当然最为神秘的,还是这东观园建造的主人——明面上是个低调无名的房地产商,可造起这价值不菲的园子却是说到做到、雷厉风行。  此时,十里阁暗室正厅。身着藕粉色长裙的鹅蛋脸美人娴静地坐在主位上,神情泰然自若地喝着普洱茶等待着什么。听闻有人正朝这边来,侧过头来微微地笑。霎时有如杏花微雨,尔后雨霁天青。  “夫人。”从书房出来,田十里就收到了付茄萝亲自来了的消息,念及方才自己兀自做的决定,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匆匆赶来。刚踏步进入正厅,抬眸便是付茄萝那春雪初融般的微笑,田十里暗自为身后惴惴不安跟来的侄女担忧,却又不能庇护什么,只能先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  田十里这大半辈子也算是历经波折,再加上如今这响当当十里阁阁主的身份,见识过的女人多得很。但即便如此,付茄萝仍然是她心目中最可怕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太过聪明,什么事情都了然于胸,淡然处之。杀伐决断,器重庇护,喜或不喜,无一不是这或深或浅的微笑,其他多余的情绪和意图掩饰得干干净净。像付茄萝这样心机深沉、温柔疏离的人,却有着强大的社交能力和管理才能,手下若干势力,对她都是如同自己这般又敬又怕,却生不出反心,反而有些唯夫人马首是瞻的苗头。这个女人,无论是对老板,还是对老板手下的势力,都有着深层的影响。  而眼前这个被田十里尊为“平生所见最可怕女人”的美人,似是无限欣喜却又含蓄优雅地加深了她那个自然而唯美的微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温柔的目光望向田十里背后那个小心翼翼咬着嘴唇、有意无意向田十里背后躲藏的娃娃脸田妙,同样体贴温柔的话语却是对着田十里说的:“我听说妙儿回来了……你下来打算把她安顿在身边了?”  接待客人忽悠商人时巧舌如簧的田十里,在这春日和风沐雨般的温柔话语前软了舌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的,夫人。我……回来了。”虽然没有直接面对面和付茄萝有过很深的接触,但毕竟田妙是田十里带大的,而田十里又是直接对付茄萝负责的,所以或多或少,田妙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她垂着眉,精致的娃娃脸因为胆怯而委屈得有些皱,像是一只受惊的仓鼠,惹人怜爱。  为了不让已经为自己心软的姑姑直面可能到来的威胁,田妙小心地向前挪了几步,乖乖地站到了付茄萝面前。  付茄萝微笑着站了起来,春风拂面似的向田妙走去。田妙身后的田十里背后不知何时起冒出了许多冷汗,如芒在背而不能外露,只能默默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看着。但她的心毫无疑问是悬着的,因为眼前这个微笑的女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和田妙之后的命运。  “这些年在外面,辛苦你了。”微妙的停顿,让田妙和田十里悬着的心都颤了颤,只是田十里作为长辈自然是风霜经历的多些,并没有把颤栗表现,而相较之下道行还不够深厚的田妙,微微抬眸看着徐徐走来的付茄萝,眼底是掩藏不住的局促不安。  面对眼前女子楚楚可怜的表情,付茄萝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似是含着无限爱怜地伸出手,用温软的手背轻柔地拂过田妙鬓角向下的垂发,目光柔和地微笑。  田妙的整个身子冻住似的僵了。视觉和听觉仿佛都暂时的失了控制,她只觉得整个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惊惧自己是否要死了也有心无力。她只听到那个温柔细腻的美人一声轻薄如雪的喟叹,而后……那人悠悠地转身回到了主位。  “夫人……”模糊的视线顿时变得清明,眼前女子端坐在主位上云淡风轻的轮廓完全地映在田妙的瞳孔里,田妙的神识回了笼。不再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怯懦的眼神变得清亮。田妙开始向付茄萝汇报这段时间的行动和所得资料。  “夫人,从近日暗中观察,我可以断定:有人蓄意要拉我们下水。一方面,将丁力员和李观町的死亡推向我们;另一方面,把我推到靶子前面挫伤我们内部的网络结构。”  “确实,夫人。李观町和丁力员死得蹊跷,并且目前出现的证据都是擦边球性质的,仅供猜想而无法坐实罪证。近日我也通过十里阁向各方探查过这件事,但了无结果。可见,是有人刻意清除了证据,并且指摘了线索指向我们。”焦点话题不再是田妙的生死去留问题,田十里恢复了原本高贵冷艳妈妈桑的样子,面色淡定,目色却是沉沉。她掌管十里阁已经多年,如今十里阁代表着的情报网足以使警方都汗颜戒备,可就是这么一件连环凶杀案,十里阁的情报网居然失效了?!这不仅对田十里和十里阁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于谌北势力而言更是一个令人忧心、神秘危险的红色警告。  “这我自然知道,且对方实力雄厚,不可预估。”抬手示意二人坐下,付茄萝依旧云淡风轻道,仿佛她们此刻在讨论的,不过是一个陌生无关的菜鸟炮灰。“敌人在暗我在明,已经是大不利的情势。更麻烦的是,这一次我们要应对的对手不止他们,还有警方。”  对于蔺逐这个人,田十里还是很头疼的。虽然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凭她这么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和本事,还是足以打发他的。偏偏讨厌的是这男人固执得很,就算他查不出什么,没事三天两头往自己这边跑,那就是又损失生意又折腾自己一把年纪的玻璃心了——“警方方面早就表示特别专案组的蔺逐警官全权接手了这件案子。蔺逐是出了名的死心眼,纵使是没有证据也会耐着性子一路追查、排除下去。接下来想必警方明里暗里都会盯着十里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回击才是。”  “等会儿警方必定会来此处寻我,到时候我便大大方方地出去好了。夫人和姑姑不必担心,我能够应付他们。”此刻的田妙已经完全将自己的情绪收个漂漂亮亮,开始展露十里阁的女人常常在线上的智商了。她甜甜地微笑着保证,话锋一转,弯弯的眉眼里还藏着几分算计,“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倘若警方暗中潜入调查……”  “我们是让他们进来知道些什么,还是拒之门外呢?”田妙笑意吟吟地望向付茄萝。  “既然注定要来,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知道些该知道的,顺带泄露些关于第三方可能的。尽量撇开些嫌疑,最好利用警方共同调查对付第三方。”付茄萝低垂着眉眼轻轻抚摸着杯沿转着杯子,蒸腾着的温热的茶汽氤氲了她白皙里透着粉嫩的脸颊。语毕,她抬眸望向田妙,眸子许是浸染了茶汽,清明里面还沾染着温暖的温度,“妙儿,你和警方以及第三方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接触。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田妙沉吟许久,答道:“先静观其变,再雷霆而下。”  “现在对方的具体意图和方式还不够明显,我们可以再等等剧情的发展。妙儿这段日子就养在我这里,合情合理。如今妙儿这一招棋不成,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促成。因为如果要借警方的刀除掉我们,妙儿是关键。”咀嚼了一番侄女的话,田十里欣慰地发现自己这个丫头果然没白教这么大。  确实,田妙是关键。付茄萝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等待倾听接下来的话。  在这一点上,田妙和田十里有着天生血缘里的默契。静静地听姑姑解释完了“静观其变”的含义,田妙接过了话茬说“雷霆而下”的内容:“待到估摸出对方大概,再以我为饵,请君入瓮。”自己如今害怕寻求十里阁庇护,碍于东观园和谌北在十里阁密集的势力,对方无论是唆使还是动手除掉她都很不方便,故而短期内肯定放弃打自己的主意。等到风声过去些,自己假装失去戒心离开东观园十里阁的庇护,那时他们肯定会找上自己……到时候,就看警方和我们两边明里暗里打的配合是否足够的给力了。  话没有说的具体详细,但在座的三个聪明的女人相视而笑。付茄萝微笑着似是无限欣慰地点了点头,悠悠起身踱步过去拍了拍田妙的肩膀,寄予厚望道:“那么接下来,就靠你了,妙儿。”  两双水灵灵的眼睛对视。一双娇憨的杏眼,笑意吟吟似是单纯的欣喜;一双温润的柳叶眼,意味深长而又柔情缱绻。  如果没有眼眸深处和嘴角扬起的最顶端暗暗浮动着的罂粟花般的危险气息,这当真是一幅养眼的、一家姐妹和乐融融聊天的画面。然而红尘深深,这些危险还是嗅着这世间天然的阴暗和复杂,兀自开出了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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