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晋生淡淡说了一句，“那篇稿子我已替罗浩赶出来了，就放在主编室的办公桌上。”　　孙志宪一怔，倏然传来电话铃声，也不再问责罗浩，掉头就走。　　康镇目光飘忽，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孙主编身上，只朝晋生手上看去，那砚台看上去有些熟悉，直到小编喊他的名字，他才恍然，眸内闪着幽光，向主编室走去。　　罗浩咧嘴，嘿嘿一乐，在晋生肩头拍了一下，“够朋友，晚饭我请你去吃馆子。”　　晋生把砚台又摆回桌上，笑道：“你请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挑贵的，提前说明啊！”罗浩敲敲桌沿，补了这句要紧的话。　　晋生听了，哭笑不得，摇头道：“不用你破费，今天有人请我吃饭。”　　“谁呀？男的，还是女的？不许重色轻友，我能不能去啊？”　　罗浩盯住他，像审问嫌疑犯一样，但最关心的还是能否蹭饭的问题，毕竟像晋生这样的公子哥儿有个饭局太正常了，多带一个人去也无妨。　　晋生不理他，径直收拾了随身物件，从墙上取了西服外套，抬腿便走。　　“喂喂......”罗浩嚷起来，“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一边埋怨着，一边收拾了稿子，朝旁边的同事笑了笑，“拜托，拜托，就剩下几行而已，明天我请你们喝咖啡！”也不等人家答不答应，就匆匆步下楼梯。　　当罗浩追到楼下来，扬声叫道：“晋生，等我一下！”　　晋生刚要开车，罗浩就跳进车来，长呼一口气，“幸好我跑得快。”　　晋生从后视镜瞧见他的疲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专心的开车。　　原来请客的人正是杜江，他与晋生不仅彼此来往甚密，而且还是表兄弟，只是晋生与这位舅妈关系一直僵持着，因为杜太太反对他做报社的工作，而今天他来杜公馆做客，提议的人竟是杜太太，这多少有些意外。　　罗浩来到杜公馆，不禁后悔自己冒失的行为，好在杜江盛情相邀，他才不至于太难堪。　　杜太太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改往日的冷言冷语，主动关心起她这位俊秀的外甥，“昨天收到你父亲发来的电报，他总惦记着你的婚事，还央烦我物色一位好人家的女儿......”　　杜太太在饭厅里喋喋不休的阐述她那一套所谓的理论，可旁人全都置若罔闻。　　晋生也只是“嗯”一声，不发表任何言语，以免再次触怒她。其实与她争论，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让身在天津的父母火速赶来上海，因为她就像个传声筒，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他的父亲。　　用完晚餐后，杜江与晋生他们便坐到正对着窗户的两沙发软椅上去，又按铃叫人泡来了三杯茶。　　“晋生，你在看什么书？”思嘉穿着青湖淡纱旗袍，奔下楼来，望着晋生手上的杂志问道。　　“电影杂志，新到的。”晋生抬起头看她一眼，得意地答道，他紧紧地捏着杂志，好像害怕思嘉会把它抢去似的。　　思嘉看见他这个样子不觉微微笑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抢它去。”　　杜江笑了，说：“二姐，怎么穿的这样素淡的颜色？好像不适合你。”　　晋生坐起来，把杂志递给她，接连地说：“你看，你看，连你的弟弟都看不惯，外面的男人更不会喜欢的。”　　思嘉并不伸手去接，她只说：“我早就看过了，里面那个叫冯瑛瑛的明星就穿的这件旗袍。”　　杜江笑而不语。　　晋生把手缩回来，又躺下去看书，但过一会儿他忽然带笑的问她，“思嘉，你今天这样高兴，是不是你的婚事舅妈已经定下来了？”　　思嘉摇摇头，说：“妈妈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横竖我不嫁就是了，我跟你们一样，我也是人，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而且重要的是我已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罗浩最先问她。　　“演员。”思嘉站起来，兴奋的转了一圈。　　“这想法不错。”杜江在旁边称赞道：“果见你是一个新女性。”　　“不要挖苦我吧。”思嘉带笑地说，忽然她的面容变得严肃了，她用另一种语调说：“我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妈妈知道万香苑里的楚歌姑娘被赎身了？”　　这果然是一个坏透了的消息。　　“楚歌？难道是你的新女朋友？”晋生坐起来，关心地问。　　杜江耸肩，一脸无辜，“这事可与我无关，是睿凯替她赎的身，还给她安置了房子。”　　思嘉把头微微一摇，略带遗憾地说：“果然男人都是无情的，什么红颜知己，全是假的。”　　刚踏进门的锦仁，听到这样的感叹，心里不是个滋味，但也不动声色的脱下外衣，含着微笑朝他们走来，“晋生，怎么今日过来？改日我们聚一聚。”　　思嘉故作诧异，“姐夫，好久不见啊？”　　锦仁知道她是成心要自己难堪，也不再多说，就叫了一声冬菊。　　杜江知道他是来赔礼的，便也不为难他，温和道：“姐夫，大姐在房里休息呢。”　　锦仁笑了笑，就匆匆上了楼，打开门往里一瞧，美云鼓着脸坐在一边，装作看不见。　　锦仁很平和的样子，从从容容地问道：“母亲总是挂念着你，你在娘家也住了一段时间，若再不回去，可要闹笑话的。”　　美云不作声，只管发闷地坐。　　锦仁又问道：“即便你有气，做事也要有分寸，你这样岂不是故意让段家的人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