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聚合,大半是偶然的,不过是这偶然之中,往往可以变为固然。  待怡容返回公馆,夜已深,原以为他们早已歇息了,不成想睿凯的小书房仍亮着灯。  周鹗陪坐一旁,只见睿凯在身上掏出一张字条交给他,周鹗将那字条接过,还想问一问情形,睿凯道:“不必问了,到了广州那里,你只须按字条上的斟酌去办,军校那边自有人接应你。”  “为何救我?”周鹗忽然用沉静严肃的眼光说:“对于少帅而言,我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你的好恩惠?”  “虽然你有冷静的头脑与敏捷的思想,但是你不具备强大的足以震慑对方的根基,所以你才会屡次遭到来自你那唯利是图的哥哥的陷害,甚至他会因为争夺家产继承而对你痛下毒手。”睿凯庄严地说:“我现在要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忠实地回答么?”  “凡是我肯回答的,我一定忠实。”  “当全国动员赴救民族的时候,假如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施以援手吗?”  “如真是为爱与光明,我自当竭尽所能。”  睿凯避开了他的目光,站起身,悄然走到他的附近坐下,冷静地低下头,打开桌上的盒子,里面是一支□□。  “也许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作为军人,它也是必须要携带的。”  “在我所见到的是你的生活与你的态度不一致,”周鹗讽刺地微笑:“你一方面有很强的民族意识,一方面你似乎对于战事漠不关心;一方面很憎恶繁荣的都市,另一方面又鸩溺都市的奢靡,到底哪一个才是你?让陆翰卿通电全国发表的‘危险与诡秘的人’,可见你的厉害手端绝非如此!”  睿凯淡笑,不说什么。  “我确切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对的,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也是一种荣幸。”  屋内貌似是一场愉快的交谈,但怡容听得仔细的三个字,唯有“陆翰卿”,这个名字而已。  怡容曾深深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的出现......  在那个雨后,一处坐落在胡同里的小寺庙,古老败旧的斑驳院墙上依稀能辨认出一行南无阿弥陀佛,只有,院子里一树合欢花开得枝叶繁茂,如此盛放让人忘记世间还有凋零和无常。  合欢花旁,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向院门口张望着,风吹来,石榴花被吹得摇动起来,一点一点绯红,散漫飘飞,花香便若有若无,沾在女孩月白色的春绸裙衫上。  “怡容,不可以走远啊,我去厢房找慧恩大师说会儿话。”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的消瘦女人走出来,向站在石榴花旁的女孩唤道。  怡容手拈着一朵石榴花,笑道:“妈妈,爸爸怎么还不来?”  “刚才的雨那么大,该不会来了。”她淡淡地回答,黛眉微蹙,略显失望的转身朝厢房走去。  怡容见妈妈脸色不大好看,便不再言语,抱着膝盖,兀自望着胡同儿口。  胡同口,开进一辆黝黑的轿车,怡容雀跃起来,迎上去喊道:“爸爸,爸爸!”  车子猛然间刹在庙门口,车门推开,下来的人却不是爸爸。  黑色军靴踏碎一地雨水,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立在怡容面前,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当她发现宽檐军帽下盛怒的面孔时,惊愕的瞪着大眼睛半天不说话。  这时,他身旁的军官亮出□□,冷厉叱问:“你是哪来的娃娃,知道拦住我家大帅的车是什么后果吗?”说着持枪对准她。  “李副官,你在做什么?”从车里又走出一位十一二岁的男孩,白色西服,系着黑绸领结,一派洋气,俊秀的脸庞上漾起微笑,向怡容走来,抚了一下她紧张惧怕的小脸,“你是在找爸爸吗?”  怡容委屈地掉下泪来,却不说话。  “爸爸,你把她吓哭了。”他侧首,望着那位中年军人。  “李副官,把枪收起来。”中年军人微嗔,又看了一眼男孩,“上车!”  那种命令的口吻,实想不出他们是一对父子。  男孩有些无奈,俯身替她抹泪,轻声说:“不要哭了,快回家去吧。”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怡容扬起涨红的小脸,望住他。  他涩笑:“在别人眼中,我只是陆翰卿的儿子。”  他注视着她,微微一笑,这并不是快乐的笑,是悲哀的笑,甚至那代表着某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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