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洁,星光闪闪,璀璨的星河似一根缀满宝石的缎带横挂在天空上,此时夜深人静,凉风袭袭,蝉音褪去了躁意,蛙鸣声声迭起。    明溪村里刘家的二儿子刘远将妻子哄睡后独自出了院子,他的脸上布满哀伤,眉宇间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脆弱,现下周遭全无一个人影,只剩刘远独自一人游魂般的在路上晃荡,他大脑一片空白,双眼呆滞无神,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河边。    他盯着河水,月光倾泻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附和着周围的蛙声虫鸣,让他的心神有了短暂的放松,下一刻,眼泪猝不及防的滚滚而落。    他喃喃唤道,“闺女……我的闺女……爹没本事,对不起你。”    刘远默默的蹲下了身,在这个夜半无人的时刻,男人声泪俱下,而他口中的闺女,正是在三天前溺毙于眼前的这条河里。    刘家是典型的农户,祖上八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当家人刘兴汉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几十里之外的青阳镇,见过最大的官是每年来村里收税的衙役,文化程度也不高,大字不识几个,但好歹会写自己的名字。    刘兴汉娶了邻村的钱蕙茹为妻,生的四个子女中,老大刘成圆滑世故,老二刘远老实本分,老三刘同嘴甜滑头,老四刘敏势利眼小家子气,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四个孩子中数刘远最是嘴拙木讷,也最不受爹娘重视。    刘成是长子,钱蕙茹当初刚嫁进刘家整天被长辈看管着干活做事,还要被婆婆拉着立规矩,稍有不妥就是一顿责骂,心惊胆战过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怀有身孕一朝得男才落得婆婆一个笑脸,日子也过的轻松不少,对于这个救她脱离苦海的长子她自然是千般疼爱的。    刘同与刘敏是一对龙凤双胞胎,明溪村里近百年都没出过龙凤胎,一男一女带有龙凤呈祥之意,钱蕙茹自生了这一对孩子彻底在刘家站稳脚跟,也成了明溪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相比较而言,老二刘远的地位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刘远出生时,刘兴汉和钱蕙茹已经有了大儿子,虽说多子多福,对于二儿子的降生两人的确感到十分喜悦,但总归不如大儿子当初降生时那般显得情绪激动难以自禁,再加上不久后钱蕙茹有孕生下龙凤胎,刘家人的重心都放在了软嫩白胖的龙凤胎身上,对刘远越加忽视了。    五个手指有长有短,人心本就是偏的,刘远眼看着爹娘对大哥和弟弟妹妹嘘寒问暖殷殷遵嘱,对自己连一句叮咛都不曾有,心里难受极了。    为了讨得家人的欢心,他变得越发懂事稳重,不断的帮家人干活,做饭打扫打草喂猪样样俱全,看见爹娘从农田里回来还主动端茶倒水,一开始确实得到了爹娘的夸奖,那时他的心里像吃了一碗蜜一样甜,可时间长了,即使他做再多也无法换来爹娘的一句夸赞,他的眸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变得越来越黯淡。    刘远不明白,明明他比以前更努力的干活,为什么爹娘反倒不会再亲切的摸着他的头说一句“远儿真乖”了呢?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刘远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跟着刘兴汉起早贪黑的下田干活,而大哥刘成小时候就被送到镇上的书院读书,后来在镇上的太和楼里当了账房先生,三弟刘同在镇上的大户人家赵家当差,签的是雇佣契约,认了一个师傅,跟着学木匠活。    刘家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刘成的妻子姓花名玉兰,是镇上开杂货铺花家的二闺女,刘远娶的是同村的孙菱,孙菱的父母早逝,打小与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在孙菱出嫁的第二年冬天,老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一个夜晚于睡梦中逝去,刘同娶的是邻村李家的小闺女李如意,李如意的父亲李广生是牛家村里正的连襟,凭着这一层关系李家的日子过得颇为顺心顺意,单就从这三个媳妇的出身就能看出刘家三个儿子的地位了。    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当初钱蕙茹进了刘家的门,时常忍受着婆婆的挑剔,身心饱受煎熬折磨,家中大小事务总是婆婆说了算,不管对与不对都得听婆婆的,直到公婆离世,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她终于结束了忍气吞声的日子,顺理成章地熬成了婆婆。    其实自打婆婆去世后钱蕙茹就已经不用受窝囊气了,但直到三个儿子接连娶妻,新媳妇进门她自己成了婆婆,才真正的扬眉吐气,颐指气使。    而在三个儿媳中,数二儿媳孙菱最让她看不上眼,自打嫁进刘家孙菱从未孝敬她一个子儿,还一连生了两个不值钱的丫头,性格泼辣嘴上又不饶人,要不是当初看在不用出彩礼钱的份上她压根不会给二儿子聘娶这门媳妇。    孙菱没有爹娘,祖母年迈性子软和,村里有同情怜悯她的善心人,自然也有落井下石的恶人,而孙菱泼辣的性格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纷争中形成的。    当初孙菱祖母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便打算给唯一的孙女挑一个老实本分的夫君,孙菱性子刚硬不肯吃亏,得找一个性格软和踏实的夫君,小俩口的日子才能过的和美,挑来挑去最终选了刘家的二儿子刘远。    恰好当时钱蕙茹要给二儿子娶妻,孙菱祖母就托人私下里询问刘家的意思,钱蕙茹见孙家不要聘礼,当即就表明了孙刘两家联姻的意向,就这样孙菱成了刘家的二儿媳。    孙菱嫁给刘远,不久后就怀有身孕,那时刘家的大儿媳花玉兰已经生下刘家的长孙刘鑫,钱蕙茹虽说欣喜于二儿媳有孕,但心神仍放在刚会走路的大孙子身上,等到孙菱十月怀胎诞下女娃,钱蕙茹心中所存不多的欣喜立马消失无踪,尽管这个女娃是刘家第一个孙女,但在钱蕙茹眼里,女娃都是便宜货,养得再好终究是要外嫁的。    过了两年,孙菱再次有孕,与此同时刘家的新妇李如意也有了身孕,瓜熟落地后李如意一举得男,而孙菱又生了一个女娃,自此以后,钱蕙茹一见孙菱就拉长了脸,要么爱搭不理,要么可着劲儿的使唤孙菱干活。    孙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再怎么闹也越不过婆婆,十次有八次都会吃亏,再加上刘远这个拖后腿的懦弱夫君,日子过的别提多烦心了。    三天前,孙菱托钱蕙茹帮忙照看一下小闺女,自己则带着大闺女去地里送饭,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小闺女就不见了,央求左邻右舍帮忙找人,找了大半天,人是找到了,不过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三岁多的女娃娃人生刚起了个头就这么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丧女之痛让孙菱失去了理智,她冲进灶房拿了把菜刀,对着钱蕙茹就砍,钱蕙茹吓得心神俱散,屁滚尿流的逃了出去,周围人见状连忙拉住了孙菱七嘴八舌的劝说,孙菱找回了理智,见大女儿惊惶不定的看着自己,手中菜刀滑落在地,抱着大闺女痛哭出声。    刘远失去了女儿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总不能为了女儿就要杀母吧,再说娘也不是有心的,是闺女自己不小心掉河里的,娘把他拉扯大,给他衣穿给他饭吃,他……他不能当不孝子。    刘远如往常一般一昧的沉默不言,这种态度让孙菱如坠冰窖,当家人立不起来,只偏袒狠心的婆婆,她这个做人媳妇的再怎么据理力争都撑不起自己的家。    钱蕙茹见没了生命威胁,顿时又摆起婆婆的谱,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儿媳追赶,狼狈奔逃,尽失颜面,这口气是如何也咽不下的,本来若是孙菱主动服软道歉,她看在死去孙女的面上只会口头斥责几句,可孙菱死活不肯认错,强硬的态度激怒了钱蕙茹,抹去了她心中仅存的一点愧疚,最终她罚孙菱跪在祖宗牌位面前整整一天一夜,期间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孙菱失去了女儿,被婆婆罚跪,一天一夜滴水未沾,再加上丈夫懦弱无能,看不到丁点生活的希望,若不是还有一个大女儿需要她照顾,心灰意冷之下恨不得立刻死去。    孙菱对刘远有怨,态度自然不比以往亲近,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冷淡的,刘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又不能为了孙菱和亲娘发生争执,只能在平常的相处中小心翼翼的捧着妻子。    刘远比以前更加沉默,脊梁也越发弯了,他的心里饱受煎熬,妻子的怨怪,对女儿的愧疚,将这个本就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生活的汉子打击得体无完肤,今夜,他趁着半夜无人之际一个人跑到河边大哭,宣泄心中积聚已久的悲伤。    他……实在承受不了了。    就在刘远哭的稀里哗啦涕泗横流之时骤变突起,只见面前的河流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白玉铺就的小路,刘远瞠目结舌,脸上残留着悲伤,夹杂着遇到变故的惊诧,表情显得颇为滑稽。    刘远环顾四周,没有树木,没有房屋,连先前的蝉鸣蛙声也听不见了,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他一人,他的眼中茫然与惊恐交织呈现,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不远处倏然传来一声凤鸣,而后一座宫殿平地而起,烟雾缭绕,神霄绛阙,琼楼玉宇,气势磅礴。    刘远平生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亦从未见过像眼前这般美轮美奂的宫殿,他看得双眼发直,心生敬畏,不由自主的踏上了面前的小路,轻手轻脚,脚步声悄不可闻。    直到刘远走的近了才看到,宫殿上首有一块紫金牌匾,匾上有四个大字,字迹遒劲锋利,龙飞凤舞,这四个字他并不认识,只觉得这字有莫名的吸引力,似要将人的魂儿吸进去。    就在他踌躇不前之际,眼前的大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大殿里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贵客登门,欢迎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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