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楚当然是来还钱的,虽然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小黑屋里面壁思过的血泪史仍历历在目,对银钱的不舍和对蛇女的恐惧,两相比较而言,周子楚非常识时务的舍弃了金钱。    “给你。”周子楚松开了布兜,说话颇有些嗡声嗡气,反正早给晚给都要给,还不如给的痛快点。    李志远打开布兜瞧了瞧,里面不多不少确实放有十文钱,看来周子楚没有耍他,难道昨天中午对方说的话是真的?    “周子楚,如果以后你想让我帮你带饭,你就先把饭钱付了,我肯定不会贪你的钱。”本以为前三次的饭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怎料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拿到银钱的李志远格外好说话,但心中仍未解除对周子楚的戒备,谁也不知道周子楚心血来潮主动还钱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他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故态复萌。    周子楚不置可否,敷衍性的点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一份工作,不然后天又得喝西北风了,小青说了,不许借钱不许蹭饭,若有违背就把他扔进小黑屋与蛇女作伴。    周子楚课上再一次发呆走神,看得教书的韩夫子不断皱眉。    据陈夫子说,他亲眼看见周子楚手不释卷刻苦读书,还和对方进行了一场促膝长谈,周子楚认错态度良好,确保痛改前非。    怎么如今瞧着却是陈夫子言过其实了呢?这小子双眼无神目光呆滞,连面前的书页都未曾翻动一下,明显在光明正大的走神,哪有半点痛改前非的模样?    韩夫子失望的摇了摇头,心道此子果真是无可救药了。    周子楚正在考虑工作的相关事宜,既要兼顾学业又要找工作养活自己,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周子楚又一次生出悔意,当初为啥偏要去赌坊赌钱呢?如果没去赌坊,现在哪还需要为吃饭发愁。    若是以往没钱吃饭,他肯定想方设法借笔银钱然后去赌坊碰碰运气,可上一次的教训让他记忆深刻,赌坊的人说了,如果再进赌坊就打断他的腿,为此他再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唯今之计,唯有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找份工作。    周子楚考虑自己的优缺点,深刻自省一番,他力气不大,以后要走科举的路子,身体上不能有残疾,像搬运类的苦力活不能做,书院的半天课程不能落下,如饭馆里端茶递水的活也不能干,没有进货来源和独门手艺,更没法自己做小生意,挑捡来挑捡去,貌似他啥也干不了。    唯一的优势就是认字,可他疏于练习,写出来的字马马虎虎能看得懂,若是去抄书,估计人家书肆该是十分嫌弃的。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街上摆个摊子帮人读信,时间紧迫,周子楚说干就干,兴冲冲的支棱了个摊子,结果半天没人上门不说,还招来了衙役。    说来也巧,那衙役就是先前想把周子楚带进衙门为他请大夫看诊的人。    衙役总感觉面前的人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周子楚青紫的脸上还未消肿,说话时有些躲闪和心虚。    衙役没有细想,指了指面前的摊子,“这摊子是你的?”    周子楚点头,弱弱的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衙役轻笑一声,“如果你想做生意需要去衙门报备,每月上交三十文钱,这是规矩,懂吗?”    周子楚显然不懂,他没想到只是支个摊子就有这么多讲究,不仅要去衙门报备还要交钱,若是他有三十文钱,哪还需要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    傻子才把钱送进衙门。    周子楚三下五除二把摊子给收了,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一块破布,上面写着每读一封信需要多少钱,与旁边有桌子有凳子的摊贩相比,实在显得寒酸至极。    周子楚讪笑道,“我不摆了,还需要交钱吗?”    衙役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周子楚的动作,未阻止亦未呵斥,“不摆摊当然无需交钱,不过你可别想着呆会儿等我离开你再偷偷摆,如果被我发现,你可得陪我去衙门走一趟了。”    周子楚不敢阳奉阴违,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待衙役走后周子楚哭丧着脸,摸摸兜里的三文钱,唉声叹气,路过一家茶馆,恰巧看见茶馆外面贴了招聘告示,告示上写着聘请说书先生,工作时间在中午和晚上,一个月的工钱是半两银子,包中饭和晚饭但不包住,若有打赏则与茶馆对半分。    说书先生不是人人能做的,首先得有一张利索的嘴皮子以及一定程度的文化,而后还需博文广记且能将故事说出新意,一个故事,普通人说出来平乏无趣,但从说书先生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引人入胜。    说书,唱念说词各有讲究,若能把老套的故事编得不落俗套,那就成功了一半。    这家茶馆的掌柜闻听周子楚道出来意,又见对方是一副书生打扮,心里有些拒绝,说书人以卖艺为生,地位虽不似伶人低下,可在读书人眼里,向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很少有读书人自甘堕落跑出来卖艺,更何况说书先生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故事,读书人爱面子,脸皮薄,当真能做好这份工作?    周子楚见掌柜似有抗拒之意,立马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掌柜的,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要不你就让我上台试试,若是你觉得行就聘用我,如果不满意我立马主动离开绝不纠缠,如何?”    掌柜稍作考虑便同意了,这家茶馆叫做蔡氏茶馆,主打酒菜茶水以及各色点心,只看名字便知老板姓蔡,茶馆规模中高档,前来消费的顾客多是周围书院的学生。    宜安县的几家书院相距不远,均是倚靠着美食街,周子楚在蔡氏茶馆说书自然会遇到同书院和其他书院的学生。    周子楚是繁岳书院的名人,臭名已经传到了别家书院,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所以当有好事者指出台上的说书先生是繁岳书院的周子楚时,来茶馆用餐的学生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到台上。    周子楚十分镇的住场子,他最大的缺点是不要脸,最大的优点也是不要脸,为了温饱豁出脸面也要把这份工作弄到手,面对众多或好奇或嘲讽或恶意的目光,他不动如山,任由别人把他当猴看。    周子楚得意洋洋的对小青说道:瞧瞧,我多出名?整个书院有谁像我这般声名远扬?    【你的脸皮让我自愧不如。】小青心生感叹,黑红也是红,周子楚确实挺红的。    周子楚脑子里闪现过好几个方案,不过眼看说书时间已到,他来不及深思细想。    “啪!”    醒木一拍,众人闭嘴拢音。    周子楚挺享受别人注视自己的感觉,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味道,“话说一千五百年前钟南山上有一七岁放牛娃,见一小狐受伤,心生善念,徒手施救,待到一千年后小狐修炼成精,化作一白衣女子……”    周子楚说的是他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话本里写的是小狐狸下山报恩以身相许的故事,故事里小白狐嫁给书生帮他照顾爹娘让他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参加科举,后来书生金榜题名,被当朝宰相榜下捉婿,小白狐自请和离成全了书生。    故事到此便结束了,可偏偏周子楚自个儿编了后续,说宰相家的小姐另觅新欢,最后把书生踹了,书生郁郁不得志死于一场风寒。    周子楚说完后一学生当即站起身来,调侃道,“周子楚,你说的话本我也看过,但可没你这般后续,书中明明写的是书生和宰相之女夫妻恩爱到白头,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样?莫非是你记不清话本的内容,现编胡诌的吧。”    周子楚笑嘻嘻的说道,“若是和话本一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正所谓谈古论今不荒唐,小人得志莫猖狂,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摇头晃脑拽了拽文,又振振有词道,“那书生一朝得志,不顾为他照顾爹娘的糟糠之妻,转身另娶宰相之女,典型忘恩负义的小人,怎配与宰相之女白头偕老?”    周子楚自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他所幻想的美好未来,妻子始终占据着身边的重要地位,即使他想左拥右抱寻花问柳,可正妻始终是正妻,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的。    与他分辩的书生闻言一笑而过,他本就是顺嘴一说,刚才听故事的时候即便他看过话本也有再听一次的欲望,这就是周子楚说书的本事了。    周子楚头一次说书虽未搏得满堂喝彩,但观众的兴趣却是被他调动起来,再加上好事者一传二,二传三,许多学生都晓得繁岳书院有名的抠抠周子楚在蔡氏茶馆说书,接二连三来到茶馆瞻仰他的风采,无形中增加了茶馆的收益,掌柜见状二话不说立马聘用周子楚。    周子楚说的口干舌燥,头一次切身体会到挣钱的难处,像他这样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感觉累的要死,老家里成日种地为生还要挤出银钱供他上学的老娘和妻子该是多么辛苦劳累。    以往他对辛苦二字只是字面上的理解,每次回家总能拿到银子,钱来的太容易,周子楚下意识的忽略了亲娘与妻子的倦容,如今亲自挣钱才真正明白家人的不易。    周子楚再一次生出悔意,他不该去赌坊赌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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