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走了已经有些时日,依旧不见回来,蔓君原以为是他在九重天上遭遇了什么麻烦,后来仔细想想才发现并非如此。如今每日她几乎都在江都游荡,便是回到桃林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那凡尘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哪有当初在青丘或桃林里悠闲自在,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好似不够用。    这下子她才明白,为何会有“天上一天,世上一年”的说法,也知道了为何当年姑姑在俊疾山上渡劫时,会觉得姑父抛下她不管不问,不过都是因为时间不同闹的罢了。唉,既如此,她着急也是无用,且宽下心来,安心等待吧。    有了襄铃每日的陪伴,兰生倒是恢复得挺快,如今又能上蹿下跳,一刻都停不下来,果然像那红玉所说,是只猴子!    不过,如沁之前跟陵越发脾气时说的话,还是让蔓君有些在意。妖能活多久?人又能活多久?妖和人怎么能在一起?凡人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十年的光景,对妖、对天人而言,确确实实太过短暂,短到还不如他们睡一觉的时间长。    仔细想想,两个人相伴而行,到最后一个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一个却是青春少艾,面对即将逝去的爱人无能为力,是件多么残忍又无力的事。    说实话,蔓君能明白如沁想法,然而明白并不代表她赞同。就像陵越说的那样,为什么不让兰生自己选择他要的生活?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的想法强加于人呢?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执着那份求而不得的感情,宁愿放弃自己的身份、地位,为的就是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数十年,亦足以。    “师兄,你变了!你和兰生一样,被人给迷惑住了!”    芙蕖带了些哭腔的声音传过来,让蔓君不由得驻足朝那边看过去。远远地,就见芙蕖撇下陵越一个人跑远,好似还边跑边在抹眼泪。而陵越则站在原地,带着些愧疚和歉意,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是在说我么?”悄悄地走到陵越身边,蔓君突然开口问道。见陵越诧异地回头看着自己,她又补充道:“她说的那个迷惑你的人,是我吧。”    因为发现了鬼面人的线索,陵越便让芙蕖先回天墉城去,将此事禀告掌教真人。哪知临走前,芙蕖拿出剑穗要他收下,陵越自然是拒绝。心有不甘的芙蕖追问其原因,不想她将一片真心错付与自己,陵越从怀里取出蔓君赠与的玉镯,告诉她自己已有心仪的女子。虽然知道会伤了她,但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陵越宁可她现在恨自己,也不愿看到她为了自己蹉跎一生。    “芙蕖还小,你不要跟她计较。”瞧着她气呼呼地模样,陵越忙安抚道。    “我就是迷惑你了怎样?”不料蔓君突然扭过头来望着他,一脸的得瑟:“你不乐意么?”    这话让他该如何回答?陵越微微怔愣,终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能说不乐意么?    “陵越,你要知道,我们青丘的女子对情爱之事十分执着,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粒沙子。”蔓君望着陵越,神色竟是难得的认真:“你既已收了我的信物,便是承认了你我之间这份情,是不可以反悔的。若是往后你有了二心,我要么将你绑了,拖回狐狸洞去;要么便杀了你。你可都听明白了?”    对她那些不讲理的霸道言论,陵越一点也不恼,反而温和地笑着应道:“听明白了。”    瞧着他温润的笑脸,蔓君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随即放软了语气,又说:“你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趁着现在你我的感情还没那么深厚,现在你若想要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胡说什么?”陵越拉住她的手,亦认真道:“除非是你不要我,否则,这手牵上了,我便不会放开的。”    蔓君望着他越来越红的脸突然笑了,原以为这一世的他如同上一世那样,不苟言笑且不解风情,哪知道他说起情话来,好似吃了蜜一般,甜得让人满心欢喜。只是,他许是头回跟女子说这样的话,她都还未不好意思,他自己反而脸红得跟着了火似的,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陵越和千殇要去青玉坛追查雷严和鬼面人的线索,蔓君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小丫头,知道他们是去办正事,而且,也是为了屠苏洗清冤屈,嘱咐了陵越几句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早去早回之类的话,她便回到桃林去等阿离的消息。    许是阿离和云生的脚程慢了些,蔓君没把他们等来,却等来了找她帮忙的兰生和襄铃。    原来,陵越和千殇已经查出,当初的鬼面人确实和雷严脱不了关系,而雷严此时带着少恭和巽芳去了自闲山庄,说是为了找什么玉衡的碎片。陵越和千殇自是追了过去,同时又送信回来,让屠苏、晴雪和红玉赶去同他们汇合。    襄铃伤刚好,兰生却是个不济的,这两人自然是被众人给落下了。然而,他们两个却不死心,总想着要为这件事情出点力,又自知能力不够,这才跑来求蔓君。    带他们去自闲山庄不是难事,况且蔓君也有私心,能和陵越并肩作战,光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千叮咛万嘱咐,要两个小的跟在自己身边,不许自作主张胡乱行事,等他们点头如捣蒜般答应了,蔓君这才带着他们御风直奔自闲山庄而去。    虽然屠苏他们早走了两日,可是蔓君胜在速度比他们快,所以,很快就追上了屠苏等人,两拨人一前一后到了自闲山庄。    “小心些。”    拦住要往里走的兰生和襄铃,蔓君盯着前面的林子,满眼都是警惕。林子里布满了瘴气不说,且还弥漫着极重的怨气。也不知那怨气在此地盘桓了多久,竟已形成了地缚灵。    地缚灵是种弱小的怨灵,可它极为狡猾,又善于猜度人心,利用人的心魔使其困在梦魇里,最后被自己的心魔所杀。    以自己的修为,这些地缚灵根本近不了蔓君的身,不过身边这两个就麻烦些。见兰生和襄铃都有些害怕,蔓君便让他们当做后援在外面等着,她独自进去找陵越他们。    不曾想就在门口耽搁了一下,先进庄的几个人都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魔里。好在红玉本身是剑灵,不受地缚灵的约束,有她在,倒是将众人一一唤醒,否则,真的是要全军覆没了。    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劫后余生的模样,幸好并无性命之忧,蔓君也算松了口气,再回头,发现唯独少了陵越。虽然知道有二响环傍身,地缚灵除了用幻象迷惑陵越之外,并不能伤他分毫,可是,蔓君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当即和众人分头去寻他。    虎子就在前面,他一直在喊“哥哥”,尽管陵越紧追不舍,却总是不能追上他。幼年时弄丢了弟弟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记,也从未释怀。今天他一定要追上虎子,保护好他。    “叮、叮!”    清脆的金石相击发出的响声,猛地让陵越回了神。一转头,就看到微微浅笑的蔓君:“你跑得倒是快,害我在后面追了半天。”    “你怎么会在这儿?”陵越还有些晃神,又去看刚才见到虎子的地方,哪还有人影?他不禁慌了,几步跑上前,四处查看:“虎子,虎子!你去哪儿啦,虎子?”    “什么虎子?刚才你看到的,不过都是幻象,是你的心魔罢了。”说着,蔓君抬手在陵越的眉心摁了一下,见他眼里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又道:“你再看看,这里可有你要找的人?”    陵越知道蔓君说的是真的,自己确实被心魔所困。这么多年过去了,虎子早就长大成人,哪里还会是当年走丢时的模样?长叹一口气,陵越看着她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需这么客气么?”蔓君笑了笑,拉起他的手,说:“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然而,接下来的事谁也没有想到,破败的自闲山庄因灵力波动,竟变回了当年繁华的模样,而兰生扶着月言诡异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谁的心魔,也不是什么幻境,反而更像是某人的记忆。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兰生,却又不是兰生的年轻人,蔓君已猜到了答案,而且,想到这一点的还不止她一人。    “莫不是前世?”    千殇的话立刻招来了红玉的反驳:“前世今生一说纯属渺茫……”    “谁说的?”蔓君打断了红玉,笃定道:“每个人都有关于他的前世今生,只是冥府的孟婆汤太过厉害,让人忘却了前尘往事罢了。”    知道蔓君来历的几个人自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见红玉似乎还有疑惑,忙上前将她拦住,此事不必再遇她争论。    很快,事实就证明蔓君的话是对的。兰生陷在晋磊的记忆里不能自拔,一心要为师父和心爱的文君报仇的他,杀了自闲山庄所有的人,也唤出了被困在此地一百多年的怨灵叶沉香。误以为兰生就是晋磊的沉香,誓要杀了他报仇雪恨。    见他们纠缠于往日的仇怨,终于看不下去的蔓君再次敲响了玉镯,不过眨眼间,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慕容?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你。”    在众多的鬼差当中,最难结交的就是这个慕容,总是一副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真心让人对他生不出什么好感来。相比下来,蔓君觉得,还是那个有些贱兮兮的赵吏更讨喜一些。    无视众人诧异地神情,慕容乜斜了蔓君一眼,沉声道:“冥王有令,若是小殿下有事召唤,我等自当竭力。”    “这便好,你看……”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以为他转性了的蔓君正要接着往下说,就被他冷冷地给打断了。    “不必多言,这里的情形我已然知晓,该怎么做,也无需旁人多言。”    什么态度?当心我到阿茶那里告你一状!被呛得开不了口的蔓君,只能气呼呼地瞪他两眼,转身走到一旁去不再理他。    沉香发现兰生并非自己苦苦等待了百年的那个人,伤心绝望之际,便随着慕容去了冥府。待他们一走,眼前的景象顿时恢复了之前的破败,原本阴沉沉的天,也变得明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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