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困在天牢的这些时日,人间果然已是沧海桑田。蔓君颓然地离开天墉城,举目四望,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她该去哪里找陵越?他可还在世间?还是历过劫难之后回了昆仑虚?    不错,昆仑虚!    “十六师叔,我师父可回来了?”急匆匆地赶回昆仑虚,一进山门就见到子阑,蔓君便扑了上去。    “大师兄并没有回来。”扶住脚步有些不稳的蔓君,子阑诧异地打量着她:“你怎会在这里?东华帝君不是罚你在天牢面壁思过么,你可是逃出的?”    “不,是他们放我出来的。”蔓君无力地摇摇头,喃喃道:“没有回来么?师父去了哪里?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他呀?”    听她说是被放出来的,子阑便收了要将她藏匿起来的心思,瞧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心:“找不到师兄了?没关系的,或许,他在什么等你也说不定。”    “可他会在哪里等我呢?”蔓君低喃着转身又朝外走去,此刻她只想快些见到师父,其他的便都顾不得了。    子阑见她离开,本想将她留下,却最终没能开口。    下意识地回到了十里桃林,才刚穿过折颜设下的结界,守在桃林里的云生就觉察到有人来了。    “小殿下!”云生跑过去朝她作了个揖,放心地叹口气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都担心死我了!”    被关了这么久,总算是见到了亲人,蔓君还未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云生,我找不到师父了,怎么办啊?”    “叠风上神?”下意识地朝桃林外面看了眼,云生奇怪道:“上神不是还未历完劫么?难道,外面那人不是他么?”    蔓君眼睛突然亮了,抓住云生的衣袖,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谁在外面?”    “就是那个陵越,他就在外面的小竹屋里,已经住了好些日子……”他还没把话说完,蔓君就已经没了踪影,云生有些尴尬地咂咂嘴,感慨道:“看来小殿下真的长大了呀!咱们家的女娃儿,果然都懂事得早!”    她怎么会这么笨!怎么就没想到来桃林寻他呢?白白耽搁这么多时间。    离小竹屋越近,蔓君心里就越没底。他可会怪我来迟了?这些年他在凡间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曾遇到心仪的女子?可会把我忘了?    踌躇地站在竹屋外,期盼又有些害怕地朝里面望了望,蔓君攥紧双手,突然不晓得见到他该说些什么才好。    “谁在外面?”    屋里传来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又极为温和,让蔓君来不及思考就开口应道:“是我。”    听到有东西摔落在地发出的脆响,像是茶杯之类的,接着,一道白影便到了竹屋的门口。那个声音又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虽然容颜不再年轻,可依然能从眉宇间找到他昔日的风采。蔓君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有些局促的男人走去。    “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对不起、对不起……”抬手抚上他脸上的皱纹,又抚过他满头的白发,蔓君心痛又自责,她竟让他等了这么久,久到她差些就认不出他来了。    陵越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回到屋里,两个人并肩坐在窗边的竹凳上。看着她一如当年的俏丽容颜,陵越轻声说道:“这些年我都在想,此生是否还能见你最后一面?可我又怕,现在这副样子会吓到你。”    “你怎么会吓到我?”蔓君望着他边笑边落泪。    帮她拭去眼角脸颊上的泪水,陵越笑得轻浅:“我老了,你却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和当年初见时一模一样。”    蔓君摇摇头,靠在他的肩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陵越。”    陵越揽着她柔声道:“如若有来生,我只愿能早些认识你,相守相伴一生一世。”    不知为何,折颜设下的结界好似消失了一般,抬眼看去,窗外竟是桃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十里桃林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絮絮地说着话,好似要把这辈子错过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刚开始陵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承几句,到后来,便渐渐没了声音,等蔓君抬头查看时,就见他安详地闭上双眼,嘴角含笑,已没有了呼吸。    这一世,陵越终身未取,他用尽此生,只为守候一段触摸不到的情缘,一生的执念,为的只是能再见她一面。    “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十里桃林回荡,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痛,桃花纷纷坠落,甚是凄美。    近来江都有传言,城郊的桃花谷里闹妖精了。谷里总是传来如同小兽哀鸣的声音,有时又好像是女人在哭泣,整整七天七夜,都不曾停歇。有胆大之人进谷去查看过,除了声音之外,并无任何发现。自此,桃花谷便被视为不祥诡异之地,再无人敢踏足。    眼泪干了,嗓子哑了,蔓君看着云生将陵越下葬,一切妥当之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小殿下节哀,你现在身子弱,可不能再到处跑了。”云生上前将她拦住,她现在这个样子,任谁瞧了都放心不下。    蔓君摆摆手,扯了下嘴角:“我没事,我想回家,回青丘去。你且在这里守着,等折颜回来。”    “可是小殿下这个样子,云生不放心啊!”    “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说着,蔓君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因为,我还有件极重要的事没有做。在那之前,我是不会倒下去的。”    终究没能将蔓君拦下来,云生心里焦急,又不敢擅自离开桃林,急得他在桃林里直打转,只盼折颜上神能快些回来。    太晨宫,果然大气得很!    蔓君抬头看着门楣上的匾额,突地冷笑一声,朝守在门口的侍卫道:“请仙君通传一声,就说青丘白蔓君求见帝君。”    又是青丘的人!自上次凤九大闹太晨宫之后,这里的侍卫对青丘二字都有些心戚戚的。怕又闹将起来也不敢耽搁,赶紧进去禀报。    东华没想到蔓君会来找他,心中虽是诧异,还是让人将她带进来。    “小君,怎么来了?”这个称呼,东华是随着凤九喊的。“你气色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些事。”蔓君面带悲色点了点头,朝着东华慢慢走了过去:“帝君可知,你将我关进天牢的这些时日,凡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天上一日,世间一年。这些都是必然的。”东华说得轻巧,他心里大致也猜到了蔓君此次前来的目的,定是怪他将她关押太久,下界那人怕是渡完了劫,重归仙班了。    “是,世事变迁,确实是必然。”微微低着头,蔓君走到东华面前站定,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厉声道:“可你知道吗?他拼了最后一口气,为的就是能再见我一面!你为何要关我这么久,为何就不能了却我和他的夙愿?难不成,帝君真如旁人所说,是铁石心肠么?”    东华活得太长太久,年轻时脾气不太好,得罪过不少人,比她狠戾,比她骂得难听的,他都见过也都听过,所以,面对蔓君这般模样,东华无所谓地点点头,说了句:“应该是的。”    “那我倒要看看是与不是!”如今陵越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就听到刀刃划破锦帛的声音,以及东华的闷哼。    蔓君手持利剑,剑尖直/刺东华的心口。若非东华没有对她设防,她不会这么容易得手;若非东华久经沙场,生死关头下意识地保护自己,这一剑,怕真是要让蔓君看清,帝君的心肠是否铁石所铸。    从未有人胆敢在太晨宫刺杀东华帝君,这一次,蔓君真的是把事情给闹大了!    被天将所擒,直接带到了天君面前。以她所犯之事,该除去仙籍,直接抛下诛仙台的。可是,狐帝亲自出面,加上墨渊、折颜、夜华也都为之求情,天君也开始犹豫不决。好在东华伤得不重,且他表示不愿追究此事,蔓君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不过,青丘小帝姬公然刺杀东华帝君一事,在四海八荒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为了天族的颜面,也为了显示天族的权威,天君最后决定,罚蔓君下界历经七世劫难,受尽人世冷暖甘苦。    昆仑虚上,本该已历劫完毕的叠风却迟迟未醒,墨渊守在他床边不由得叹气,这两个孩子还要经受多少波折啊?    等到叠风终于睁开眼,重归仙身时,蔓君已经被押往冥界历经轮回,两人终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三天时间,这已经是赵吏第三次见到蔓君了。仗着跟冥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熟人,她硬是不肯喝孟婆汤,拥有前世记忆的她,才刚投胎转世,便想着法子寻死,旁人是想拦都拦不住。    天人时刻都在关注冥府的动静,加上这位小祖宗又是天人送来的犯人,若是出了丁点儿差错,他们还不借机打压冥府?身为冥府兵马总管帅,他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赵吏揉了揉跳着疼的额角,差些就要给她跪下了:“小祖宗,你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反正天君只说罚我七世轮回,又没有限定时间。你且让开,我再去投胎几次,便能回去了。”说着,蔓君就要绕过赵吏,往奈何桥上走。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赵吏一把扯住她,反正现在她修为悉数被封印,是打不过自己的。“每次轮回转世,都有既定的时间,也都有这一世既定的因缘际会。要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我们这冥府还不得天下大乱啊?”    不想跟他掰扯什么道理,蔓君挣脱赵吏的手,说:“我才不管这么多。赵吏,你只管让我赶紧轮回七次,等日后我重回青丘,定会送份大礼给你的。”    赵吏见她油盐不进,也黑了脸:“那不行!这里是冥府,你得听我的!”回头对守在一旁的几个鬼差招了招手,就听赵吏一声令下:“来啊,把她给我绑了,先灌一碗孟婆汤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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