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这个女人是踏着曦光来到宋街的。　　宋街说是一条街，其实更像是一座城中村，尽管这座小村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血缘关系，但都是有十几年交情的邻里了。顺带一说，这是一个社区。　　姜臻说是个女人，其实她到宋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认为她是一个女人。一寸左右的寸头，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一米七的个子，天热就一白T恤配一大裤衩，一双人字拖踢踢踏踏地搁老远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天冷就一男款棉袄裹着白T恤加牛仔裤配一双运动鞋，当然，她也没有胸或者说是不够大又或者说她有胸肌。总之，她不正经地把身份证掏出来，没有那个正常人会认出她是个女人，有认出来的通常都不正常。当然，她也没兴趣去纠正别人对她性别的错误认知，没必要也没意思。　　姜臻在某天清晨缓缓走进宋街的巷子口时，不小心被一个白白净净正在锻炼的男人撞到了，她也没等着男人道歉，径直往前走了。倒是男人追在她身后，给她道了歉，“大兄弟，对不起哈。转角没看到你。”　　她回了声‘嗯’很高冷地走了，倒是男人在原地尴尬地钩着食指滑了滑鼻尖，最后也只能转身跑步走人。　　这绝对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打了个照面。显然两人都不觉得对方面熟，就仅仅是陌生人而已。　　　　姜臻走到‘思悟超市’门口的时候，超市还没开门，再看看这个超市的名字，以自己半吊子的广告水平，觉得这个老板很有先见之明地把超市开在这，要开到其他地方绝对会亏死，毕竟这名字实在算不得好记。不过就目前她在宋街七扭八歪地走过一些地方之后这是她发现的唯一一家超市，那么应该还不算亏吧。　　姜臻从牛仔裤里掏出一个重到可以去抢劫的老年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是自己来早了，才六点半。姜臻斟酌了半天，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平铺好就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双手环抱胸口，开始打盹。　　元渺跑步回来，经过经常被自家老娘派来打酱油的超市，稍微有点近视的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坐在超市门前，走近一看，哟~这不是半小时前撞到的大兄弟吗？看他就这么坐在超市门口，是不是来投靠老猪的远亲啊？于是好心地上前提醒他老猪一般要七点半才开门。　　元渺伸出手拍姜臻的肩膀，肩膀上衣服的材质都都还没感受到，手就被姜臻一个推手阻拦了。元渺微愣，然后看到了姜臻无意识的眼神里的冷气，但是过了一会，等姜臻收回手就马上道歉了。　　“对不起，我的身体反应有些过激了。”喑哑的声音，甚至有些磨砂质感。　　“大兄弟，没事！算扯平了。”　　扯平了？姜臻抬头，什么扯平了？但是她没有问，因为她抬头，这个男人逆光看着她，他头上的晨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耀眼了。　　姜臻想，妈的，果然自古美人都要在灯下看，灯下黑这个事情还是有点让人有点无语。　　然后，她说，“姜臻。”算是自我介绍过了。　　“啊？哦，我叫元渺，大兄弟你是不是来找猪哥的？他要七点半才会来开门，要不一起先去吃个早餐。”明明是一个看着挺白白嫩嫩地男人，这一口一个大兄弟怎么让她这么跳戏？　　“行。”这两个明明是刚认识的人，居然就这么坦然地一起去吃早餐了。　　元渺自然是作为一个地头蛇进行邀请，姜臻则是反正也没事，就去吃个早餐吧，饿着去见自己的财主好像也不太好。　　姜臻拎着自己的行李包，顺手把塑料袋捡起卷成球丢到距离自己的两三米远左右的垃圾桶里。元渺看到她这个举动，感动了，这个老旧的社区其实卫生一直很好，就是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很注重清洁问题。而姜臻这个随手把垃圾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的行为迅速让元渺把他归到自己人范围里，虽然他完全没想过人家是不是想去自己人范围里，嗯……不过你的美色确实已经足够吸引她成为自己人了。　　元渺感动到不行的时候，姜臻已经站在五米外看着原地不动的元渺有些莫名，不是去吃早餐吗？然后摇摇头，自己先走了。　　还没等她再走出五米远，她感觉到背后似乎有阵什么东西带起来风，再过一会，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手掌堵住男人的额头，看他各种挣扎想要冲过这不到一米的距离，更加莫名。　　“干什么？”姜臻继续压着元渺的额头，一点不觉得这个情况下聊天的话画面会有些‘美丽’。　　“大兄弟，我决定了！在宋街我罩着你，谁欺负你是新人就报我的名字。还有，今天的早餐我请了！”这个幼稚的男人继续挣扎，但是还是说出了这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姜臻放开元渺，用她并不怎么光亮的眼神扫视这个男人，掂量掂量他的身体，认真地想了想，他确定吗？他这个小身板，分分钟就会被撂倒吧？不过，请吃早餐还是可以有的。　　所以，“走吧。”　　　　两人拖拖拉拉地走到附近的早餐铺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老板吆喝的声音。　　“小元子啊！还和以前一样？一碗豆浆、一份小笼包和一根油条吧？”老板娘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跟正准备进门的元渺说话。　　“陈姨，我的还和以前一样。等会还会点一些东西，我带了朋友。”元渺回应老板娘，领着姜臻在一张已经收拾好的桌子边上坐下。　　“那行，桌上有纸，点好了递进来就行了。诶，这小伙子看着不错，很精神，你家元圆不还是单身吗？你给人家介绍介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闲着没事就喜欢给人牵红线，元渺家那小表妹今年才大学毕业刚考上研究生就被催着找男朋友，早点结婚。这世道，太惊悚。　　“行，有机会借给介绍。”元渺笑嘻嘻地回答，转头一看看到姜臻那双湛黑的眼睛正盯着他，以为姜臻不喜欢随便别人随便编排他。他绝对想不到的是，姜臻的内心仅仅是，这个男人嬉皮笑脸也挺好看的。　　老板娘整理好其他桌子上的东西就进去了，姜臻也收回自己的眼神了。元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松了一口气，而且还有种盯着自己的捕猎者消失了的错觉。他正准备问姜臻吃什么，姜臻就已经把纸条递给他了。姜臻的字迹很干净利落，细细一看也看得出似乎有一丝被掩盖的锋芒。　　简单的字迹，略微有些粗糙的纸条上写着‘一碗豆浆、一份小笼包和一根油条’。　　元渺看着已经在看门外景致的姜臻，觉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为什么有种捕猎者又出来的感觉？　　……　　在等老板娘把早餐端送出来之前，元渺大概了解了一点姜臻来宋街的原因。　　姜臻是外出打工的农民工，但是因为被骗失掉了钱财。他的朋友告诉他宋街的老板在某网上发布招人信息，招一个可以照看超市的人，所以姜臻就来了。　　以上两句话只有后一句是半真半假的，前一句完全是假的。　　姜臻固然不在意自己的过去到底是有多肮脏，但是总要顾忌到老百姓的情绪，撒点小谎对她来说不过是最简单的事情。　　等老板娘把早餐端上来，已经七点一十五了。姜臻略微估计了一下时间，就直接把早餐时间缩短了，大概十分钟之后姜臻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咽下去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然后稍微整理好自己之后就跟还在努力解决早餐的元渺说再见了。　　“谢谢你的早餐，快七点半了，我先走了。再见，元渺。”　　这个男人看着姜臻摇摇晃晃行走在宋街并不宽敞的街道上，觉得姜臻好像很适合这个地方。　　元渺心想，刚刚大兄弟都喊了他名字了，好像自己还不喊别个名字有点不礼貌。所以，“再见，姜臻。”　　说完，马上又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老板娘再出来收拾桌子的时候看着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吃早餐的元渺，差点气笑了。　　“你这孩子每次吃早餐都这么慢，以前你小时候就这样，别人吃完都快到学校了，你这边才刚吃完。怎么？你朋友又先走了？”这条街上的小孩总有那么几个早上会在她这里吃早餐，所以对元渺这坏习惯是摸得一清二楚。　　“陈姨，我这哪是吃得慢啊？我这是易于消化，再说那都啥时候的事情了您还提。我朋友他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元渺啃着小笼包，嬉皮笑脸地对早餐店老板娘说。　　“我看是懒得等你先走了吧！你这坏毛病啥时候能改哟。”说着也不等元渺回答，端着碗筷就进厨房去了。　　诶，又被骂了。　　元渺摸摸鼻子，认了，继续吃他还剩下的半碗豆浆、半笼小笼包和半根油条。　　谁说的相遇最好是萍水相逢，谁说的相知最好是心心相印，谁说的相离最好是撕心裂肺。总之故事没开始之前，这一切都只是日出前黎明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