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并组两步走回去的时候,阿遥他们已经在院里候着了。 三个人无不是一脸疲色。 两天一夜不休不眠,且不说人熬不熬得住,便是那三匹马都已经是口泛白沫。 几人见了她便要行礼,她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并没有追问,只是转身从桌上寻了茶碗,一人递了杯热茶。 阿遥喝了,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放到桌上,砖头大小,硬油纸包着,沾满了泥污。 “按王爷吩咐,回去之后便往东北边去寻,的确在不远处发现些一处古怪” 阿遥本身清亮的嗓音带上些沙哑的质感。 “也就丈宽的地方,被翻动过,面上的植被全毁了去,我们当下便想挖了下去,可那处位置太过机巧,土地松散,不论我们挖的多快都赶不上塌陷的速度。” 若是地道是从内部凿开,且强行在内里以石墙支撑,墙毁之后自然会塌陷,若土中含水量高流动性太大也就不可能再打开了。如果是有心选了这处….此人当真是知天识地了。 柳如歌忍不住咬上自己的唇。 “十三觉得有些蹊跷,我们顺着山势南走了百十步,他说有一处的塌陷来的没有由头,便顺着挖下去了,三人挖了足足半日”阿遥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如王爷所想,确实是暗道” 想到这里只觉得鼻尖又萦绕着那土腥潮湿的味道,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粘着皮肤的阴冷颤栗便又升了起来。 “有些年月了,基本已经荒废了。我们顺着那路,往之前看到那处回去,已经全塌了。不敢贸然在那处深挖,只草草的翻了翻,找到了这个。”阿遥低着头“火线湿了应该是个意外。” 柳如歌用指甲一点一点的把东西挑开,黑色的小丸混杂着些白色的粉末,碾碎了拿到鼻端闻了闻,嘴角一紧。 为了刺杀自己,竟真的冒着皇家大晦藏身地道躲过探路侍卫,竟也真的能如此精准的控制爆炸的程度,炸出个口子,让死侍能够出去却又不会瞬间毁了暗道。 □□…这本不应该是什么只得惊讶的事情,凭她这些日子看过的书,这个世界早就有了烟花炮竹,甚至采银之时都已用□□炸山。 可若是有人能把这东西用到如此精细,便是一大隐患。 她看见过一车的人因为TATP支离破碎。说她缩头乌龟也好,说她螳臂当车也好,她不希望自己所在的世界会有往那个方向发展的一点可能。 现代的□□客都有他们独特的“签名”。在这古代,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应该是少之又少。这个世界的□□技术远远没有那么发达,开山采矿者都需官府的批条。 华国又不产硝石,民商连硝石的样子都看不到,层层下来,最有可能的便还是尽头,京城那几家。 “晏离,寻人去查查几年内,是否还有类似的事情,江湖中人可有哪几门是精奇门异术的。注意下京城那几个,可有和乔国人走得近的?还有王府里那几个…”乔国南县产硝是出了名的。只怕若是乔国,京城的圈子里没有人比那边走的更近了。 “是”晏离低着头答道,看着柳如歌下意识皱着眉,往下摁着手上的关节。 柳如歌深吸一口气,还是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阿遥的脑袋,“这一趟苦了你了,下去歇着吧” 阿遥抬头看了看柳如歌,眼睛里闪亮亮的,皱着眉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快速的摇了摇脑袋。 她什么都没做到,只有些模糊的线索,能说明的只是对手的精明和她家王爷困局。 柳如歌看她的样子抿嘴笑了笑了,“你知道这一趟有多险吗?” 几十年前被封的地道,被硬生生的破坏了整体的结构,柳如歌自己是绝不肯踏足一步的。她有些庆幸自己有这些暗卫,可却又因为这丝庆幸觉得愧疚。 转过头看向一边站着一直一言不发的男子。 “编号十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是一片柔和。 那人一身黑衣,应声跪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只偶然瞥见王爷眉似云雾。 “此行多亏了你”像是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再说话,“无患,觉得怎样?” 刚已见了苍术,此时便反应过来,“谢王爷赐名” 柳如歌弯腰伸出手,虚扶他起来。 转身看向另外一个黑衣人,笑了笑,“菘蓝?” 看着对方不过是个和阿遥般大的孩子,柳如歌不由有些感慨古代的“教育”也都未免太过成效显著了些。 面前的人见柳如歌的眼神柔柔的看向自己,耳后就带上了红晕,半晌才想起来跪下行礼。 “好啦,都先下去歇着吧” 柳如歌看着他们走出那扇雕花门,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消散。眉头越皱越深,神情似忧似愁。 她怎能不愁?早就知道,若是没有些见不得光的谋划,勤王那里敢就那么举起反旗。 可猜到和真的知道,到底是不同的。 勤王竟真的盘根错节的把暗道从自己府上修到了城外。 若是阿遥的描述属实,那这里的地形便是根本不适合凿通暗道的。齐岳山,太行,乌鞘岭,有了现代的那么多工具,挖个隧道都是如此的艰难。这暗道规模虽小,可若是没有能堆成山的血肉银钱也是凿不出来的。 那勤王,是不是刚到封地时便已经存了心思?十几年间,□□难道就真的能毫无所觉?所觉又怎样。 自己的父王怎会不知?知而不动又是存着什么心思?又是谁,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占了这个便宜?还是说,父王根本就是知道的? 这伙人,怎么就敢拿这么大的秘闻做文章? 仔细想想,被封的王府一旬一查,看似冒险其实被发现的机会很小。 而那里能比有暗道的城外孤山,更适合一大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暗杀? 就算□□失控,也不过是地底下多埋了几具尸体罢了,根本无人察觉。 若不是母亲留下的这几个暗卫,若不是原身隐藏的武功,若不是自己初来异世发疯般的狂补些奇闻异事又脑洞奇大,有谁会知道? 胆大心细。 柳如歌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夸奖敌手的时候,却忍不住感叹。 人如蜉蝣,沉浮不知的感觉未免也太过难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来自现代,对古人的东西多少存这些居高临下的态度,却突然发现,游戏早就不是她知道的规则了。 这里人命如草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划。所谓武功已经让她一个习惯用科学解释一切的人难以接受,更有这事情背后谋划者的智商碾压。 大抵自己这种靠肝升级的玩不过向上帝充钱的人民币玩家。 把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捋了捋手头全部的线索。 “晏离,刚刚说的尽快吩咐下去,找人全天盯着王府的那几个,随时和我报告”语气中不经意的带上一丝强硬和命令。 “是” 晏离看着眼前的人起身走到案前,盯着白纸半晌,提笔写了三个字,然后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只是突然间脑子里蹦出来原身记忆里的这么一个人。 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最好没有什么关系才是… 接近正午,日光肆无忌惮的刺探,她脸上没有笑意,眉眼被阴影掩了去。伸手把宣纸团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火盆,转身拿起了一本书。 晏离只在火焰贪婪的吞噬下扑捉到捺和点勾的影子,他静静地看着她。 “一会吩咐驿馆…算了,寻人去镇上最好的饭店去买些吃食送到他仨的房里去吧”柳如歌低着头,一边看书一边对晏离吩咐着,语气已经恢复正常时那副软软糯糯的样子。 “对了,暗阁收的可都是乔国的男子?”柳如歌不经意似的一问。 “入了暗阁,不计来路” “嗯”,柳如歌像是已经全然被书吸引了一般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晏离还是定定的看着她。 从她堕马那日,他初时只觉得她虚伪,后来知道不是,此时却不知她是假是真。 说她虚伪,可她那日的难过,对手下的关心,偶尔的狡黠都不似做伪。可若说她只是一片赤诚,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未免都太过正好。 她关心暗卫的安危,却不肯告诉他们自己心里究竟有何计较。 终究还是觉得不可信任吗?终究还是拿不准有没有把我们全攥在手里吗?晏离只觉得心里发闷,却是心疼她。 看着她窗下斜靠在隐几上的身影。没有当初先王后那永远胸成竹,看人便让人想逃的眸子,没有华国女子含羞的怯懦。 她可也恼过这不上不下的身份? 他难得想说点什么,好像又说什么都不对,何况哪里是他的位置去说些什么。 柳如歌一直静静地看着手下的字迹,并不是什么书,而是早在北疆大营里就秘信传人送来的京城所有六品以上官员的名单。上面详细的记述着他们的身家门第。 柳如歌看着上面一人铺满了整张的关系网,终究还是叹了叹气。 还是没底,就算你能知道他们都做过什么,却不能知道他们是怀着什么心情做那些事情的,也就无从知道其中到底有几重的可乘之机。 抬头,正好看到晏离快速的从自己身上转开的视线。 阴郁的心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明朗,“宫里的消息,暗阁能知道几成” “不多”晏离皱了皱眉,宫里不是没有暗阁的人,或者说不是没有先皇后的人,只不过,:“梅公公还在宫内” 柳如歌点了点头,若是这么说的话,只能说明这个梅公公,现在已经不再暗阁的势力里了,他什么态度只能等到回京在探。 梅公公,当初是母后身边一个半高的小太监吧。 “王爷可是有什么打算” 晏离很少主动问些什么,柳如歌听了有些愣,随后反应了过来,冲着晏离笑了笑,只歪着头说道:“自然是有打算的” 阳光下的瞳仁像是沁了层蜂蜜的琥珀,晏离并没有因为柳如歌似是而非的回答而不满。 某种程度上,王爷和自己很像。这么想着,他闪身出去,打算沏一壶热的糖桂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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