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遇七夕,绾带寄绮思。    阿沅的生辰要到了,这是她及笄前最后一个生日,往后便是长大成人了。    她自己没什么感觉,毕竟前世她就向来不看重自己生辰。生日和别的日子有什么不一样吗?不过都在活着罢了。    因此在绿绮拐弯抹角打探她想要什么东西时,她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绿绮这是捡钱了?    为了侍女的将来,她语重心长道:“绿绮,多存些钱财傍身,若是哪天我遭了难,你还可以雪中送点炭来。”    她虽是抱着调笑的心思,但话里分明有些感伤。前路未卜,谁知道借着程让的命格,她能活多少日子?多活这么久,就当是上天的恩赐了。    绿绮差点泪汪汪,“姑娘你别做傻事啊!”那泪崩的架势仿佛她家姑娘下一刻要去投河。    “……”真的,这个丫头的智力水平总能挑战阿沅的底线。    在主仆俩牛头不对马嘴的一番对话结束以后,阿沅终于知道,自己生辰要到了,还是乞巧节。那那天该过节呢还是该过生辰呢?    照她来说,乞巧节可比单纯的生辰有意思多了。    除了寻常的晒书、穿针、拜织女等风俗,清州的乞巧节还流行放河灯。因为清州各地河溪众多,人们大多临水而居,多少节日盛典都在水边举行。    毫不夸张地说,清州人就是由水组成的,离开了水,清州就不是清州。    阿沅前世为数不多的几项爱好之一就是游泳,可惜后来病了就再也没下过水。如今她更不可能下水,只能放放河灯,过过瘾了。    “七夕那日,我带你们去放河灯。”这话是对着两个贴身侍女说的,绿绮闻言一下子高兴起来,绿罗却稳重得多,还劝她道:“姑娘,夫人不放心您出门。”    阿沅却是早想好了打算,“没事,那天可是我生辰,叫阿兄陪着便是。”过生日就是寿星最大,阿兄再怎么忙应该都会给个面子。    七月七这日一大早,阿沅就被阿娘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阿让给你送礼来了!”看着女儿困顿的模样,徐氏没忍住激了她一下,“你是不是想见他?”    其实徐氏心里直冒酸水,死丫头一听到“阿让”两个字就精神了!这真是造的什么孽啊?心气不顺有什么好方法可以缓解,未来丈母娘徐氏秉承着谁让我难过,我就让谁不好过的信念,慢悠悠地又顺着原路返回花厅。    进门时果然看见坐在厅里的少年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结果发现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人影,失望中还必须强打起精神来打招呼。    徐氏那颗酸溜溜的心总算缓和了点,端起和蔼可亲的面孔,布下第一个陷阱:“阿沅喜欢睡懒觉,让你多担待了。”    程让很上道地答:“是我来早了。”天色确实还早,按计划他应该再晚半个时辰才会到太守府,可回过神来他就发现自己一大早就跑到了太守府门前。    有五天没和阿沅见面了,他想看看她。    阿沅隔了小半个时辰才出现在花厅里,面上还带着一点慵懒睡意,看着娇憨得很。看见独自坐在厅里的少年,她赶紧揉揉眼角,不是吧,她阿娘就把程让一个人扔这?这么大意见?    她紧走两步在他旁边落座,探手试他边上的茶杯温度,还好,还是温热的,应该没等太久。    程让没忍心告诉她,侍女已经为他换了两次茶了。    “你今天又要去军营吗?”阿沅回想了下他最近的日常,军营、军营还是军营,作出合理性推测。    没想到她这推测立马被推翻了,程让摇摇头,“今天休息。”    她下意识点头道:“你是该休息了,黑了好多……”不,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嘴上及时拐了个弯,“最近太阳大,要小心中暑。”    程让眼睛微妙地阖了阖,他这是被嫌弃了?他余光瞥向旁边的纤纤素手,第一反应就是白。再低下头看自己的糙爪子,啧,还真是黑,两只手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色差明显。    一点都不配。    掩下心里浅浅的失落,他将自己早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生辰快乐,阿沅。”希望以后每一年都可以和你一起过。    这是阿沅今日收到的第一份礼,因为亲近的家人朋友提前一天就将礼物送到她院子里了。    当着别人面打开礼盒是不礼貌的,但是阿沅却没这个顾忌。她小心掂了掂盒子,问道:“是什么东西呀?”感觉很轻,仿佛里面什么都没装。    得了程让的首肯,她打开来看,入眼是一截藕荷色的冰绸,伸出手指挑出来看,原来是一条绾带。冰绸质地轻薄,触感清凉,阿沅摸着就有点舍不得放手了。更何况这绾带式样虽简单,但上面的花纹却是十分精致,应该是京城流行的花样。    这个礼物送到她心坎上了,和上次程让送的那发簪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女孩惊喜的表情完全满足了少年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枉他在京城街上逛了三天才挑中了这一条绾带。那时他还沉浸在兄长逝去的悲伤里,整日浑浑噩噩,大嫂看不下去,让他自己上街逛逛,买些礼物带回清州。    他当时以为大嫂是让他买东西给继母何氏和幼弟,便遵照吩咐在街上随意逛了逛,买了几样清州没有的小玩具。然后突然就想到了阿沅,那一瞬间,街上所有人都是幻影,唯有他脑海里的姑娘是真实。    小姑娘背对着他在前头慢行,身材纤细,乌发及腰,柳腰轻摆,头上妃色的发带在微风里一飘一飘的。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的小姑娘才回过头来,对着他浅浅一笑。    幻影碎了。    然后他逛了好多家店面,终于选中这条绾带。他知道阿沅喜欢藕荷色,高贵又淡雅。    “很好看,我很喜欢。”这绝不是上次对珍珠玉簪的敷衍,阿沅微微笑起来,嘴角荡起小小的梨涡,甜得发腻。    程让一愣,小麦色的脸庞上蔓延过一阵热意,心头更是软乎乎的,无法思考。    阿沅怎么这么甜?想一口把她吃掉……    不,不能一口,要在嘴里好好嚼碎再咽下去。    他有点控制不住心里的欲念,只能端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强压住了胸口的躁意。    欲速则不达,他向来明白这个道理。    阿沅将绾带放回锦盒里,叫绿绮拿去房间,转过头来就发现程让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试探着开口:“你今日要是没事的话,陪我去游河吧?”她原先以为程让抽不出空来,所以想着叫阿兄陪,但现在程让挺有空的,而且还是七夕呢,还是让阿兄去招桃花吧。    程让:“好啊,多穿一些,晚间河面上风大。”现在外面日头很大,还是晚上游河最好,到时候还有花灯可以看。    阿沅有点讶异,颇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她想,也许她该正视程让作为一个未婚夫的角色了,她总是先入为主将他看做弟弟,却没有真正想过如今他其实比她还大一岁。    林家中午设了个小宴,程让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饭。因为林家人少,加上程让索性就只坐了一桌,还没坐满。    阿沅坐在阿娘旁边,程让在她对面,稍稍抬起头来就能看见他凌厉的眉眼,有点凶的长相,但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看着倒还好。不知道以后长开了会是怎样的‘人间绝色’。    他正偏头和林潮说话,神色谦逊,举手投足间却是一派侠士风范,和林家两位文人完全不同的类型。    “是,我父亲说七月底上京。”    阿沅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原来程家进京的时间已经定好了。    林太守摸了把胡须道:“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他视线转了一圈,放在林潮身上,“阿潮最近挺闲的,让他去帮忙。”    林潮:“……”我闲不闲,你不知道吗?天天把我当跑腿小厮用,这真的是亲爹?    无奈父命不敢违,他态度良好地答应下来,“是啊,阿让你可不要客气。”    程让点点头,余光瞥见阿沅正双手捧着一碗汤在小口小口喝着,喝两口会伸出舌尖舔一下唇。    好可爱,想揣兜里随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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