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季飞勉强应了声是,心中便是乱了,心想着不是就背一篇而已么?但夫子下的令不得有违,便只好又再背了: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好作乱者......’”他又再一阵地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了,心中正焦急不已。那李默同在一旁听着也同是为他捏起一把汗来。  邹老夫子不容他再多想,吹鼻瞪眼地怒声道:“那么容易好记的一段话都记不住,今天你不必再听我讲学了,给我到门外去站好,直到傍晚下学回家为止!”说着挺起腰杆横手一挥,又喝道:“快给我滚出去!”黄季飞撅起张小嘴,瞪了孙强强一眼,才闷声不响地低下头来颓丧着朝门口出。只听得那夫子低声自语道:“这小子不中用,脑袋瓜太笨了些。若不是看在他老爹出资办学的份儿,早踢他出门。”孙强强一副歪头瞥眼的样子,已然得意之极。  那黄季飞灰溜溜地摸到门口靠墙而站,仿如一个巡哨的衙役一般,只是那衙役一般是虎起张脸的,而他的脸上却是满副冤屈。秋风瑟瑟冷风吹袭,水波荡漾激起涟漪,似乎也在同情着他的境遇。而门内又再响起了朗朗的书声,这声音如同天空闪雷一般,虽然稚嫩却又有种排山倒海之势响彻在上空。当天边的红日东边升起复又西边落往之时,与河流水天相接连成一线,已是到了傍晚黄昏间。  到了散学时分,孩子们又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如同小兔子一样地蹦蹦跳跳地跑出学堂,个个脸上无不洋溢着灿烂之笑,但黄季飞还只是黑着小脸望着他们,心里可不是个滋味,想到回去若被家人得知那可又有得受了。  那孙强强今天却是个例外,平常一到散学时分一定是第一个离开学堂的,今天却是留在最后边才走。这时除了李默同还在学堂内收拾书简,孙强强已单脚跨出大门。只见他又叉起双臂,抬头斜眼地哼了一声,就在黄季飞旁边不到一尺的地方说道:“小子,知道厉害了没?这就是不听从本大王命令的下场,如果再不听我的话那下次还有你更好受的,呵哼!”说完便又抬起头吹着苏城古曲扬长而去。李默同在堂中表面虽当没听见,可心里早已是满腔怒火的,切齿地道:“总有一天定要好好地教训这混蛋!”  李默同和黄季飞还有李默然三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虽然黄季飞不是他们的亲兄弟,但却比亲兄弟还更加的要好。小的时候李默同两兄妹和黄季飞到杭州西湖边上游玩,李默然不甚失足落水掉入西湖之中险些丧命,刚好被黄守正救起,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等那孙强强走了之后,李默同也已经收拾好学堂了,这时已经到了戌时时分了,天已大黑了下来。他走到门口只听得黄季飞一声惊嚷着道:“糟了!都那么晚了,家里会骂我的。”接着对他道:“默同兄弟,真是对不住,为了陪我让你也这么晚才得走。”那李默同只手着肩地笑道:“没事的季飞兄弟,找个借口就说走得慢了些,他们就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情了。”但那黄季飞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行,骗人是不对的,我不能骗家人。”那李默同只感到为难,却又苦于不知如何是好,才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才好?”那黄季飞抿下嘴唇,斩钉截铁地道:“实话实说的好,反正这件事情是那个孙强强不对,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被冤枉的。”李默同想了一会,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才道:“只得如此了。”  说定后两人肩并肩,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了一般,步子也走得轻松了许多,此时明月已当空高照,如水的皎洁月光笼罩着整座苏州之城。    黄府的门口,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正手提盏纸灯笼,在紧闭着的大门口前来回踱步。他的脚步声缓急,口中不停地嘀咕,满带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的焦虑,时不时的还伸长脖子朝着小巷的尽头拐角之处张望着,嘴中仍也不住地嗫嚅道:“哎呀呀!小少爷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说毕又低垂着脑袋再次的来回踱起脚步。也不知道来回踱步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阵细微的脚步声急起,虽然脚步声微小,但老者耳朵灵敏也听得出来。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他极目而视,忽见地面上两道狭长的人影一会长一会短的往这儿延伸。在深秋的夜里是很少出现雾气的,老者很快就看清了正是那两个小家伙。他叹了口气,面露笑容地道:“啊!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心下正喜。  往这儿来的正是黄季飞和李默同两人,老者迎上前去,只见俩孩子脸带慌急之色,额头已汗珠渗涔。  老者俯下身子,将衣袖卷起给黄季飞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哎哟,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呀?你们是跑回来的么?”两人一并点了点头,叫了声:“付管家,我们回来了。”说到一半便又喘了口气,咽下口水再说道:“真是累死我了,你在等我啊?”那付总管答道:“可不是吗,夫人老爷都等了好久啦,见你还没回来才叫我到门口等你呢!他们很生气哩!”那黄季飞听了脸色大变,青脸变白地道:“啊?不是吧?平常不都是这时辰回来的么?”那黄季飞在门口别过默同兄弟,也不等他们作声,便推开大门急匆匆地窜进去了。  李默同和付总管也相互的道了别,然后就急赶着回家。付总管拾级而上,顺手将大门给轻轻地带上。  在大厅上,黄守正与夫人李氏正坐于太师椅上。只见得那黄守正此刻是一副怫然不悦的表情,而那李氏则仍旧是一副常态,只手正绣着一块布料,不时还抬头望瞧了黄守正一眼。见他这般脸色,只心平气和地劝道:“你就安安静静地坐下等不就好了,何以这么着急?”说完便再低过头细手穿针。  那黄守正手掌砰的一声拍在桌,大嚷出声地道:“这个小子,是不是又跑哪儿去玩不舍得回来啦?”身子因喘着气而鼓缩得急。又听那李氏说道:“季飞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晚,说不定是夫子功课赶得紧,你就耐心地等会吧!”  那黄守正正将言说,忽见门边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来,那小脑袋不时左顾右盼了一阵子,见似是没人瞧见自己,不禁地暗喜发笑。他缩颈垂背,蹑手蹑脚地从门边慢慢地靠墙摸入。那黄守正却将所有的情形都看在了眼里,大嚷了一声。黄季飞被吓得又再缩得更矮了一截。听他吼叫道:“你要上哪儿去?”  听得爹的叫嚎,黄季飞这才直起身子,嘟哝着张嘴低头走前。李氏显然不知他刚才的举动,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黄季飞,便忙接了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黄季飞低着头默然不语。  黄守正又道:“一定又是和外面的野小子玩,玩到太过舍不得回来。”这时那黄季飞微抬半脸,眼珠上翻畏畏地望着李氏小声地说声不是,复又再低下个头来。那李氏询声过问:“那不是玩又是做甚么去了?”他便将白天在学堂里孙强强如何趾高气扬,如何作威作福甚至是如何在夫子面前胡说八道的事情经过全部都说了出来。李氏听了这才叹了声,颔首点头。  黄守正是个直性子,性格爽朗,什么话也都是不经思考便是脱口而出,不时还大骂那个孙强强,说什么没有家教的人,还把他祖宗十八代也都一一骂了个遍。李氏听他满嘴胡言,讲的尽是些难听的话语,便急嚷着道:“哎呀,小孩子家的,他知道些什么呀?你看你说得,怎么还把人家的祖宗也都骂上了?”黄季飞虽然不怎么喜欢孙强强这个人,但听到爹这样去辱骂他们,也觉得却是很不该的,但又不敢开口,只得在旁听而摇头。过得亥时,万家灯火众人皆寂,明烛过半,李氏这才叫黄季飞入房歇息,他道过声晚安,才悄然地走出了大厅。  天色已晚,黄守正与李氏也都不再详说些什么,只是互相小言了几句,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无非也就是谈些明天的伙食,邻居家又有谁上来请托办事些类,言罢才齐同出门,回得卧房。    次日一大早,李氏也如往常一样老早地就起来了,此时的她正和几个侍女们围坐桌旁,着手做着当地苏州的特产小吃“肉油饼”。饼香四溢香味弥漫大厅,桌上的一个小花篮子上也已经放好了有十来个油饼,旁边也还放有几个用纸包好的,都还是热气腾腾的。不用多久,李氏和侍女们都一同做好以后,便叫人将花篮拿走送往别处。原来花篮里的饼是要送到那个李氏家中去的,那天李默然也是像这样子提着花篮子带饼过来,后来花篮子她给忘记带走从而留在了这里,李氏也就顺便做了几个饼再放在花篮子里一并给她送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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