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摸了摸她的下巴,与其说是调戏,更像是在逗小狗:“若是本府说,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把你带去我榻上呢?” 晋茶没有半分犹豫:“走吧。” 昌宗:“……” 昌宗:“???” 晋茶:“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曾见周灵王太子,未若六郎浅笑生。大唐第一美人要睡我,我又为何要推辞?” 昌宗:“这是哪里学来的浑话?” 晋茶:“不如你要带我上榻浑。” 他沉默了一下,晋茶稀奇地在他眼睛里发现了点类似无奈的神色。 他松开手,果断地换了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跑去找李笙的?” “下午吧,”她耸了耸肩,配合地说道:“在演武场聊了一会儿,说的都是旧事,估计你早就知道了。” 他没有否认:“你见着李显了?” 晋茶回头朝一大一小两只鹿勾了勾手:“直呼殿下大名,这不太好吧。” 昌宗:“嗯,废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到的?” 他把那个废字咬的特别重,晋茶有心提醒他注意,但又觉得自己没这个立场——说是同事吧,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说是熟人吧,在万年的时候把脸皮撕破了,又实在不是好关系的熟人;朋友就更谈不上了,无论怎样这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放弃了,转而回答道:“傍晚。” 昌宗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是刚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他可真是……上心啊。” 晋茶:“你也查出来了?” 他站住了脚。 晋茶:“殿下比笙娘还小上一两岁吧,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他深棕色的眸子一下子漾开了:“女人的思路果然是……李显打从少年时就被‘发配’到了雍州,吴氏在泉州府又是手眼遮天般的存在,认识也没什么稀奇。” 晋茶挠了挠下巴:“不是我多嘴,但我看笙娘对殿下可没那个意思——她是万万不肯做小的,再说韦娘娘那个脾气……” 韦娘娘三字一出口,后面的话也无需再说了——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显殿下的发妻韦氏善妒。这位王妃娘娘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作,各种流言蜚语都飘进京城了,连一向不爱管这些事的陛下都给过口谕说让收敛点,其行迹之恶劣可见一斑。 奇怪的是,显殿下对这位比自己大了七岁的发妻十分纵容,不仅不加以斥责,反而爱护有加,夫妻二人成婚这么多年来韦氏一直无所出,他也没有再娶或是纳妾——坊间都说:这不就是高宗二世么,一样的怕老婆! 当然,没人敢把这话往外说,毕竟是把当今陛下都绕进去了。 昌宗也忍不住屈起手指在她下巴上轻轻扫了一下,手感确实非常好,恰到好处的柔软:“韦氏的名声不一直就是这样么。” 晋茶:“一直?” 昌宗:“她刚嫁给李显的时候,李显才七岁。可那时韦氏已经十四,是知人事的时候了。” 晋茶:“……你在暗示什么?” 昌宗弯腰,一手抱起在旁边不老实咬袍角的小鹿:“你是怎么想的,我就什么意思。” 晋茶:“我想法很单纯。” 昌宗:“嗯,单纯地骗我吃下了‘阳间唤’,让我的内息到现在都不太平顺。” 少女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己也没察觉的笑,用袍子裹住小鹿免得它冷:“当年李显在雍州,作为名义上管着税务的亲王,是有必要与当地的富户经常走动的——但他年纪太小,所以这种事都是韦氏代劳。” 她瞬间抬头看向他。 昌宗:“据说,这位韦娘娘,停留的时间稍微有点长。” 晋茶:“……这种皇家密辛你就随随便便说给我听,是要准备利用完了就灭口?” “我做什么要关心李显的名声?”昌宗嗤了一声,转开了话题:“韦氏现在在什么地方?” 少女睁大了眼睛:“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昌宗:“我这不是在吩咐你办么。” 晋茶:“……我们似乎不是上下属的关系。” 昌宗:“喔,看来你又想吃地牢的牢饭了?” 晋茶:“……” 其实地牢不错,不仅伙食好,还有土匪头子王大哥…… 昌宗:“想办法问,我明天早上要知道。” 晋茶叹了口气:“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院落附近,晋茶已经认得路了,却还是一脚向出门的方向迈了出去。 突然走不大动。 晋茶疑惑地回头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昌宗:“……算了,我明天下去知道也可以。晚上不要出去。” 晋茶一瞬间紧张了起来:“难道吴府晚上会发生什么怪事?” 昌宗:“……” 我只是担心你找不到路又在漆黑的夜里自己吓自己…… 但是,这种话是不是太亲密了?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对。” 晋茶乖顺地转了回来,毕竟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真的是很累:“那我先回去了……鹿茸!” 温顺漂亮的鹿优雅地走到她身边,用自己的角轻轻顶了顶昌宗怀里的小不点。 小的从衣服里探出一个湿漉漉的鼻尖。 晋茶看它可爱,忍不住碰了一下它的小鼻子,小不点瞬间缩了回去,她就被逗笑了; 然后那男人就也忍不住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 晚风徐徐,将他们全部笼住,这一刻美好静谧的就像在梦里。 她突然觉得这一刻有些熟悉,像是在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晚上,风很温柔,人也一样,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清新潮湿的空气扑面打来,旁边的人有一双通透的,仿佛蕴藏着漫天洁白风雪的眼睛。 就像……就像现在这个男人的眼睛一样。 “张昌宗。” “嗯?”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洁白的风雪就那么一停,慢慢地收住了,最后,氤氲成了那种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欲发不发的风暴。 “没有。”他含笑调侃:“你就用这种粗俗戏本儿里学来的话调戏人?” 她瞬间收回全部幻想,嗤道:“不和你闲扯了,好冷,我要回去睡了!” 鹿茸跟在她身后,广袖流仙的少女带着一只鹿,转过弯,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见过,当然见过。 他们各自命运的结点扭在了同一天,这一生改辙换道,万劫不复,都是从他们遇见彼此那天开始的。 只不过,岁月将人改头换脸,皮囊还没有变旧,一颗心却先老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清澈的少年,她也不再是肯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女孩儿了。 轻轻的低喃,一出口就散在了风里—— “茶茶……” ………………………………………………………………………………………… 她从纷乱的梦中醒来,发现窗外叮叮咚咚的,走到窗边一看,地面已经成了深黑色——雨竟是下了一整晚。 空气潮湿温润,又有点冷,她将廊下的鹿茸牵进屋子里,一边给它擦淋湿的毛发,一边有些烦恼地想着今天到底该怎么去弄韦氏的消息。 韦氏。 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遍布整个大唐,但细细思索起来,她还真是一直没有出过雍州,毕竟从未听过她在外面闹事——就连前些年显殿下还要一年进一次京祝寿的时候也不跟着去,不是身子不好,就是又和殿下闹别扭了。 这就很奇妙了,看似是名头最响亮的那个人,实则是最神秘的那个。你只听说过她的事情,却从没见过真人。 确实该查。 鹿茸轻轻晃了晃头,去蹭她的手。 晋茶蹲下身子,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它的:“冷不冷?” 鹿茸低低地鸣了一声。 晋茶在它背上抚摸了一会儿,又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床薄薄的小毯子盖在它跪卧的身上:“你也没好利索,今天就在这儿等我吧。” 她很快地将自己收拾干净,没有在吴府用早饭,直接着人带自己出府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管家拦下了。 管家弯身道:“晋公子,赶路辛苦,还是多歇息一天吧。” 怎么,这是要把人扣住? 晋茶今日穿了一身泉州少年最喜欢的浅绯衣衫,头发也梳成了少年的款式,额上勒着一根长长的红色发带,再加一柄黑色的油纸伞,配上细白的面容真是说不出的精神好看。她就这么不说话地看着他,管家果然有些不忍心,开口解释道:“这也是老爷的意思。我不能做主的。” 晋茶抿了抿唇,伞柄在手中轻轻一转:“为什么。”她轻轻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殿下来了?” 下人们虽然守着规矩不敢多话,但面上或多或少地还是显现出了些讶异的神色,显然是对李显的到来一无所知。 管家变色道:“公子慎言。” 她手中的伞再次变换角度,雨水顺着伞沿儿顽皮地打在管家的衣角:“所以么,你看,府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家老爷管不上我的。再者说——我也是出去看看你家的小少爷,他身上银子可不多,我们做好友的,自然要照看一二。” 连和上面回话的台阶都准备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管家欠了欠身:“还请公子早些回来。” 晋茶抱了抱拳,转身走去。 吴氏漆黑的大门从两边打开,屋檐的雨水叮咚作响,连成一片雨雾,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泥土气和植物散发出的蓬勃的气息—— 但,就在大门开启的一刹那,她直觉感到不好: 鼻端似乎萦绕着一点墨香。 大门完全打开了,熟悉的粉衫少年躺在门口的雨水里; 唇角一点墨色,惊心动魄,墨汁幽深的香气如幽魂般锁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吴善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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