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岂是用“奇妙”二字足以形容。  稍微打听一下,说不定此刻在你身边的七个人,就能理出一张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幼儿园都相互交错的人际网。  例如,在林凡凡在宿舍里大猜简昊熙和易方娜的关系之时,刚从课室自习回来的钟菱随口的一句“在聊简昊熙吗?他是我表哥”犹如一枚炸弹“轰”地一声炸出林凡凡的尖叫,紧接着是一阵长达两分钟的安静反应时间。  “菱菱,这么大个秘密你竟然藏了快一个学期!太可怕了!”林凡凡大觉不可思议,“更可怕的是,身为你的舍友兼好友,我们连你们认识都没察觉出来!”  “没什么好说的。”钟菱整理着柜子里的物品,对我们的一惊一乍不以为意。  我倒吸了口凉气,为钟菱的保密功夫而折服。但我不懂,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在她面前谈论简昊熙了,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她现在才提呢?想不通,也不好问,只好自我消化了。  “你是她表妹,跟他一定很熟吧?”这么大个免费线索放在这里,一向对简昊熙颇感兴趣的林凡凡又怎么会错过。她冲我坏坏一笑,凑到了钟菱身边。  “还行,不过他上了高三后,我们就很少见了。偶尔周末去他家,他也多半不在。”钟菱停下手头上的事,一脸深意地盯着林凡凡,语调却淡如凉水,“对我哥有意思?”  “错,是好奇。”林凡凡立即否定了钟菱的猜测,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像你哥这种德才兼备的美男子太稀缺了,所以勾起我的好奇加欣赏欲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但是,这种超优秀人物呢,只能止步于了解了解、八卦八卦的阶段,不能向上发展,不靠谱。”  钟菱淡淡地瞥了林凡凡一眼,低头继续收拾衣物,“照你这么说,我哥都不用找女朋友了。”她拿好换洗的衣服边走向阳台边凉声道,“我哥基本上每天早上六点十五分左右都会去田径场旁的灯光休息区温习功课。”  “六点十五分!我还在梦周公呢!果然好成绩是刻苦念出来的,小慈,学着点。”林凡凡转到我跟前,感慨着付出和得到之间惯常的正比例。  对于超优秀人物,真的只能止步于了解了解、八卦八卦的阶段吗?  可感情,一旦有了动静,要破土发芽了,却不是可以说停止就停止的吧。  我的小心思又开始操纵中枢神经了。  十二月的天渐渐被寒风夺去了主权。随着太阳直射点的南移,日出的点儿也越来越晚。在这种一出被窝就冷得牙齿直打颤的天气里要在早上五点四十五分起床,对陶慈来说绝对是一件颇具挑战性的难事。  我睁大惺忪的双眼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尽量做到悄然无声地离开宿舍。一出宿舍楼,头顶上这片勉强算得上是微微亮光的天明显还处于睡眼朦胧的状态,与此刻缩着肩膀、打着哈欠疾步走向田径场的我真相配。  田径场的风真不是一般的大。空旷的地形简直就是赐予了风把林黛玉吹走的神力。幸好,比起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我还要强壮得多,只是可怜我这一头懒得梳理的秀发,一逆风而行,飘逸转身成了疯癫。  休息区的灯光已经亮起,不过刚过六点,三分之一的座位都坐着边啃早餐边全神投入看书的好孩子。我在惊叹这些人的努力劲头之余,粗略扫视了一圈四周,果然在靠墙的第三个位置扫到了简昊熙的身影。不同于他人略带紧张的神色,他的表情轻松悠闲,配以桌面上的咖啡,怎么看怎么像在享受惬意的下午茶。  寻思片刻,我决定保持低调,忍住了坐简昊熙旁边空位的冲动。  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更不能把自己给轻易暴露了。  我把脸藏进围巾里,埋低头绕过几桌在简昊熙后边一个比较角落的位置坐下后,赶紧往自己冷得有些发红的手里哈气,摊开书当一回好好学习的三好学生。  陶慈有一称不上的优点的伪优点,就是一认真起来能把外星人外访地球这样的世纪新闻都当作耳边风。所以当我复习完政治一单元的书看到手机显示“7:05”时,简昊熙已经连个背影都看不见了。天寒地冻的一大早爬起来,想象中的是和他一起温书,事实上的是他一桌我一桌,复习效果达到了,想象效果幻灭了。‘  我懊恼地收起书孤零零地回到课室里,林凡凡早已摆出审理罪犯的姿态候着我。  昨晚已想好对策的我把一封写有我小秘密的纸条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给“林法官”,并在她发出尖叫之前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慈丫头,你胆真大!”林凡凡小心翼翼地把纸条藏好,夸张地拍着胸口,一副第一天认识我的表情。  我回了她一记得意的眼神,翻开书开始早读。  闺蜜间才能分享的小情怀。只有闺蜜。    我从来不知道陶慈是一个这么坚持的姑娘。  接连半个月,我以让自己都佩服的毅力在每天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左右告别温暖的棉被爬起来,冒着寒风赶在简昊熙之前到达休息区,在他的固定座位上摆上一盒热好的牛奶。  咖啡喝多了伤胃,尤其是在空腹的情况下。牛奶怎么着都有益得多。当然,这里不包括添加了三聚氰胺的某鹿奶。  为了防止被发现神秘牛奶后四处张望的简昊熙抓了个现,我缩着头趴在了桌上假装睡觉。可是,在顺利逃过他搜索的精锐眼睛的同时,我也错过了捕捉他那刻或惊讶或疑惑的反应的机会。  不过,我还是感到很满足。满足于每次他离开后那空荡荡的桌面。  但是!  我这个“地下党”的技术还不到家,在行动进行到第五天时,就被迫从幕后转到了台前。  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帽子、围巾全都武装上阵就差没再夸张地戴个耳罩的我,明明整张小脸蛋都遮得所剩无几了,怎么还会被认出呢。  “是你放的牛奶?”  第五日,接近七点,也就是简昊熙一贯的回课室时间,他忽然走到了我桌前,剑眉轻挑,抛出了问号。  “啊?简学长,你也在这学习?”被简昊熙这不在预料内的举动惊了一惊,我以最快的速度调出一个意外中带不解的笑容,装傻道,“什么牛奶?”  简昊熙用一种深邃而似有另有深意的眸光直直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淡声道,“猜错了,没什么。”他向我清点了一下头,回到座位上拿起书走出了休息区。  容不得多想,我那被小心思主宰了的大脑秉着“心动不如行动”的宗旨,快速指挥着我收好书后几步小跑追出去跟在简昊熙身边走着:“简学长,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吗?”  “随便。”简昊熙淡淡丢出两个字,没有看我,没有理我。  短短路途,并肩而行,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几句,让沉默夺去主旋律,我却怎么觉得,依旧是一种小幸福。  虽然,他几乎从不主动开口与我说话;虽然,一连半个月上演着的都是相同没有半点突破的剧情。但是,他默许了我跟着他的举动。  嗯,已经足够了。  清晨的小幸福,把每一天的生活装点得更有看头。但我清楚得很,这种小幸福毕竟是不合法的。它的背后,还有一段让全校学生都公认合法的关系存在。而我的侥幸心理,却选择自动屏蔽了那段大众公认合法的存在。  当事人不都没亲口承认过吗。我固执地这么认为。  就当自欺欺人又如何。陶慈一向都只相信眼见为实。  只是我没想到,这现实对我真慷慨,很快就助我验证了何为“眼见为实”。  第二十天早上,如往日一般,我在六点来到仅有四五个好学生奋笔疾书的休息区,在简昊熙的专用位上放下了一盒温热的牛奶,然后到我的角落里哈着暖气、打着哈欠边看书边等待。也如往日一般,六点十五分左右,目标现身了。  唯一与往日有出入的是,这一天目标人物的身边,多了一位佳人相伴。  佳人何许人也?非易方娜莫属也。  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同坐一桌,复习着各自的功课,不时低声轻笑交流,心房在一瞬间紧致收缩是怎样一种难受的感觉,我终于亲身领会。  还温书吗?只怕这对才子佳人的璧影会让我的眼睛矫情地“进了沙”。我埋低着头绕到离他们最远的过道逃似的离开了休息区,回到这个钟点没什么生气的课室里呆坐。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不是吗?总调侃林凡凡犯花痴,最后花痴的依旧保持着花痴的限度,而调侃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越了界。  但,这份年少的喜欢,到这里,是时候该完结了。  没有任何的悬念。  一如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忍着脚尖钻心的痛上了岸,终于认清了现实,原来王子,早有公主在守候。  我抽出一张在书里夹了有一星期之久的信笺,自嘲着自己很傻很天真。这封信本就是一个不合理的存在,留着也不具有分毫的意义。那么,就以它的粉身碎骨,来印证我陶慈人生中第一次心动的破碎吧。  “且慢,且慢!”在我动手之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林凡凡把信抢走,一脸不怀好意道,“什么来的?想毁尸灭迹?”  “情信。”我没好气地挑明, “看吧看吧,反正也送不去的了。”  “告白失败了?”林凡凡忙回到座位上附在我耳边小声询问。  “不告而败。今天他和易方娜一起来温书了。俩人那小样,一看就是有情况。我还能不识相么?” 我沮丧地双手托着下巴哀叹道。  “是有情况,不过呢,还不是你所想的那种情况。”林凡凡并没有看我的信,而是折好放回我的手心里,用低得仅供我俩共享的音量道出了她打听来的独家内幕,“我从钟菱那套的料,简昊熙和易方娜现阶段还不是情侣。不过,他们之间有一个约定,就是关于他们的关系等感情问题,在简昊熙高考完了才能探讨。也就是说呢,在我们都察觉出易方娜喜欢简昊熙的前提下,他们俩成不成得了一对,关键在男主角身上。”  约定。  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偶像剧的惯用桥段?我满心思放在了“不是情侣”的字眼上,小失落中,不能自制地多了小窃喜。  “慈丫头,听着,我有一句忠告。”林凡凡端起了严肃认真的老师范儿,“那俩人对不对路,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有些事明知道再做下去自己也不会是受益人,不如尽早收手。”  “我懂。”我怎会不不懂?是该收手。我笑看着林凡凡注满关切的眼睛把信撕成了碎片,走到垃圾桶前一扔,眨着眼回眸一笑,“潇洒吧?”  “简直是玉树临风!”一向爱乱用成语的林凡凡毛病又犯了。鉴于这是个褒义词,个人也不抗拒,我决定就不纠正她了。  友情多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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