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窗前的男人转过身，虽然上了年纪，但脸上的英气还在。“杨臣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不会害他，虽然我是个商人利益在前，但我也是个人。”　　“老板，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搞这么多花招吗？”季长青叹了口气，苍老的眼睛里有些湿润“在他爸爸的问题上我是有些欠考虑，我自知对不起他，让他在二十岁经历大喜到大悲，他用各种出绯闻的方式想要造成我经济上的损失，我也不怪他。只是……像他这么有天赋的人，我不想让他退出，不然他会后悔的。”　　“可当年的事情谁也不想，谁会知道璟戈的父亲找到他的时候就只剩下短暂的时间，他当时在国外参加活动，根本就分身乏术，老板，这不是你的错。”杨臣有些遗憾的说。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璟戈是什么时候吗？”季长青说。　　“他十一岁来参加海选的时候？”杨臣不确定的说。　　“不是，是他很小的时候……”季长青陷入了回忆。　　季长青是个孤儿，从小在北京旁边的一家福利院长大，他的名字是院长起的。福利院里有一本名册，因为大多数被遗弃的孩子都是没有名字的，那本名册的姓氏二十个孩子轮回一次，而季璟戈刚巧就是他之后的第二十个孩子。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巧合，他才格外关注这个孩子。　　那时正好赶上福利院领养日，每当到那天的时候，福利院里都会难得的热闹，想要被领养走的孩子都会使出浑身解数‘逃出’这里。福利院虽然环境不错，但毕竟条件有限，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有书念，所以有些孩子挤破脑袋的想走出这里。　　那时候季长青的公司已经步入了正轨，福利院在他的帮助下条件已经进一步改善，至少每个孩子都可以读书。他是怀着领养一个孩子回家的心去的那里。刚到那里，一个坐在滑梯边的小小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个小小的身影堆在一起，肉肉的可爱极了，他就坐在那里，不为周边的嘈杂影响，不知道想着什么。　　院长告诉他，他就是自己之后的第二十个孩子，他似乎并不想被别人领走，每次这样的日子他都会坐在那里，就算有家长有意领养他也是拒绝。季长青慢慢的靠近那小小身影。　　“你叫什么名字？”他蹲在他对面问道。　　男孩儿根本不为所动，也不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只听一个有些奶声奶气的声音说“我不会告诉你的，也不会让你领养。”　　季长青一愣，不禁一笑，好奇地问。“为什么呀？为什么不想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被新的爸爸妈妈带走？”　　“我有我自己爸爸妈妈，不需要别人，而且他们说过，他们会来找我的。”男孩儿坚定的说。　　季长青疑惑的看了眼身边的院长，院长笑着摇了摇头。　　“他被发现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就在福利院门口。他的襁褓里有一封信，信是他爸爸写的，说有一日会回来找他的。不知道是哪个护工告诉他的，之后他就坚定了他父母会回来找他的信念。”　　“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不是我的信念，是一定。”似乎哪句话刺痛了男孩儿柔软的内心，他哭着站起来，不服气却坚定无比的大喊。　　这一幕一下刺痛了季长青的心，都是被抛弃的孩子，他又何尝不了解他的内心。他扳过孩子的肩膀，看着孩子哭花的脸蛋，肉肉的却眉目清秀，他用手擦着他的眼泪。“叔叔相信你爸爸妈妈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可是你不能只在福利院里等待，要自己主动去寻找，有些机会是自己抓住的，你要站在高的地方，让你父母更快的找到你，知道吗？”　　男孩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眼泪蒙蔽自己的眼睛，他根本没有看清眼前鼓励自己相信自己的人是谁。　　“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他身上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那么小的孩子可以那么坚定自己的信念，他果然站在了高的地方，他来参加海选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但成为练习生却是用他的实力。”回忆着，季长青也不禁泪眼朦胧。“随着他长大，我越来越发现他天生属于舞台的潜质，我可以看出来，站在舞台上不只是因为那个信念，而是他真的热爱。他父亲的离世算是对他的打击，他迷茫是应该的，而我做的，就是让他找到方向。”　　听了这么多，杨臣也很有感触，当年的他被安排去带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时，他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的，也是他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我明白了。”　　另一边，休息室里。　　“璟戈，你真的要去参加真人秀？你以前不是很抗拒吗？”洪伟第N次不确定的问。　　“嗯，洪哥，我真的确定参加真人秀了。”季璟戈第N次回答。　　“为什么阿？为什么突然同意？演技大奖内定刺激到你了？”　　“演技大奖我早就已经拿到手软，少一次也没什么。而且，如果公司真的想让我拿的话怎么会有内定一说，你再看看我后期的发展，都是曝光度少的活动，哪怕从顶端滑落，我也要掌握主动权。”季璟戈分析道。　　“还有这个真人秀价值既然那么大，为什么你不去的话要安排新人去？难道公司真的要捧新人？”　　“暂时应该还不会，因为选择权在我手里，我不去新人才有机会，老板是用激将法让我来做一些我平常不会做的。”　　“既然不是换人捧，为什么给你安排大量曝光度少的活动，还要给你一个短时间内攒路人缘的真人秀，最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演技大赏六连冠了，这次就这么没了。”　　“老板很了解我，但我却不了解他，他想做什么，暂时我也想不出来。”季璟戈有些遗憾的说，两个手指习惯性的搓着。　　“不是换人捧就好。”洪伟庆幸的说道。　　但季璟戈却不这么想，老板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还有……跟了自己这么久的记者是怎么回事？今天洪伟去家里接自己，并没有车跟着自己，难道是被发现所以被撤了？　　“洪哥，下午的电视剧拍摄是几点？”季璟戈看了眼手表问。　　“你是晚上戏，四点多钟开始。你有事？”　　“嗯，私事，我自己开车处理，到时间了你在剧组等我就行。”说着，起身向外走。　　“璟戈，你……”　　猜到了洪伟要说什么，耐心的说。“放心，我不会惹事，也不会被记者拍到什么，我的警觉性比你要好。”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掏出钱包里的一张名片，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嘟声之后，那边很快接起。　　“喂，璟戈。”　　“你好，刘医生……”　　韩一坐在车里，第三根烟刚入嘴，季璟戈的私家车就开了出来，看了眼身边的行程表，季璟戈真的是不按行程走，还是这是假的行程表？踩油门，跟紧。因为韩一已经知道了季璟戈的警觉性很高，所以远远的跟在后面，绝对不会察觉到的距离，悠闲的跟着。　　也许是韩一保持的车距很安全，也许是季璟戈有些心不在焉，他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医院里。　　季璟戈左拐右拐熟门熟路的走进一间办公室里。　　“璟戈，来的正好，上次的催眠治疗的分析结果刚出来。”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医生，他就是京城出名的心理医生，抑郁症专家，刘家和。　　“结果……我真的得抑郁症了吗？”当自己要直面这个现实问题的时候，季璟戈的心理还是有些紧张的。　　老人看出他的紧张，宽心的一笑。“你先别紧张，我这不还没宣布结果嘛！来，坐下说。”说着，引导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经过上次的结果分析，初步怀疑是两种病症，抑郁症或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想要进一步确诊的话还需要你配合检查。”　　当医生说出自己的病症时，季璟戈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耳边只留下蜂鸣的声音，一阵烦躁和哀伤，他痛苦的皱着眉，手不自觉的想要堵上自己的耳朵。　　看出他的异样，刘医生担心的站起来，手抚上他的肩膀。“璟戈，璟戈……是身体不适吗？能听到我说话吗？璟戈……”　　过了一会儿，耳鸣渐渐好转，季璟戈像是溺水获救般喘着粗气，俊秀的脸早就因不适而变成血红色，但随着好转，脸才恢复正常的颜色。“果然……我还很脆弱。”他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用隐忍的心痛来承认自己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看到他转好，刘医生也松了口气。他接受的病人很多，其中也包括艺人等公众人物，但像他一样不配合治疗的还是头一个，上次的催眠治疗就只进行一半，马上就要知道他的心结时，他竟然意志坚定的自我苏醒了，这也是初步诊断结果是两种可能性的原因。　　季璟戈名气很大，他自然也是知晓这个人的，而自己的宝贝孙女也特别喜欢他，有一次耐不住孙女的撒娇，他一个土埋半截的人竟然跟孙女一起看毛还没长全的二十来岁孩子的访谈节目。也许是作为心理医生的敏感，他注意到他有一个习惯性动作，就是总是不自觉的搓手指，这是心里不安的一种表现，但就算如此，他的表情还是那般云淡风轻。　　刘医生接触的艺人里也多是心理压力大，不能控制自己身体行为，面部表情等承受不住才来求助的。但是季璟戈这个孩子，虽然年纪轻轻，但个人意志却很坚定，换言之，就是他很强大，强大到伪装自己到一丝不漏地程度。　　所以第一次在办公室里看到季璟戈来问诊时，他有些惊讶但也有些许担心，让强大的人承认自己的弱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压力已经到了一个极点，而这个极点又会让治疗的难度达到相同的极点。　　“你先别担心，这只是初步判断，还没正式确诊。现在我要问你一些例行问题，请如实的回答，作为病人我们不会泄露你任何资料，这个你可以放心。”刘医生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放下戒心。　　“好。”有些无力的回答。　　“你们家族有遗传性的心理障碍等疾病吗？因为抑郁症有可能是遗传性的。”刘医生认真耐心的解释。　　家族吗？季璟戈的神情黯淡。“我不知道，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个秘密没来由的让季璟戈感到自卑，这是他的痛，一生中最大的痛，他从没跟别人说过，就算是洪伟原先突然问起，他也是一句话岔过去，如果没有四年前的那件事，或许这还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刘医生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和动作。他右嘴角比左嘴角抿的要紧，这说明他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头微微低下，他在自卑，手指习惯的搓着，力度比一般的时候要大，这说明他在自我作斗争，极度的不安。这……会不会是他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