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无牌照的车？　　林君愣愣地望着那双桃花眼，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另外一张戴着白色警帽的略显戾气的脸，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爆炸开来。　　大脑中顿时嗡嗡作响。　　她咬了咬下唇，身上的汗毛禁不住一阵阵地竖起来。　　该死的冤家路窄啊。　　兴城市就这么大，又是交警部门，早该料到有一天也许会碰到他的？　　一年前给她留下心里阴影的可怕的交警，不就是眼前笑得像个痞子似的这位？　　“想起来啦？”　　大约是林君脸上惊异的神情给他带来了成就感，凌曦那双桃花眼轻轻一挑，托着下巴得意地道，“我就觉得眼熟，当时那个差点哭鼻子的小女生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单位？”说着脸上笑意更浓，一双桃花眼几乎要漾出水来，“怎么样？今晚的见面礼如何？”　　见面礼？　　林君微愣，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今晚会议上的小插曲。　　怔了怔。　　突然想起后面差点绊倒她的那只脚。　　“刚才是你绊我的!”　　她指着他的鼻子叫了出来，肯定的语气。　　像是听到了好玩的笑话一般，门口的人毫不掩饰地轻笑出声，咧着嘴，像极了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林君瞪大了双眸，咬着唇，第一次体会到陈晓冰平时揍周剑南的那种感觉了。　　有些人实在是可恶！　　原来在会上摔倒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就是这个笑得跟流氓似的家伙，害她在那么严肃的大队周例会上，在那么多的民警眼前，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林君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狠狠地，几乎想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　　可惜太没有威慑力，那个叫凌曦的家伙懒懒地倚着门，依然笑得一脸得意，“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说着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放心，不会真让你摔倒的。”　　“跟我打招呼？在大会上？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林君几乎尖叫出声，这个神经病！　　如果不是那个长得很英俊的民警救了她一把，她已经成为全大队的笑话了。　　凌曦耸了耸肩膀，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质问，撇了撇嘴，顾左右而言他，“鬼知道宋言勤那小子那么喜欢英雄救美，倒让他抢了个先。”　　宋言勤？　　原本还想发飙的林君在听见他话里的名字时微微怔了一下，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原来那个英俊的年轻警察叫宋言勤呀。　　就是事故处理中队的那个办案能手宋言勤吗？　　果然好看的人配着好听的名字做着高技术含量的工作。　　不像眼前这位桃花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完全配不上这身警服。　　林君一边想着一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凌曦倒是满不在乎，略带轻浮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没想到你改邪归正了，还跑到我们大队来上班了。”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扯了扯嘴唇冷笑道,“现在还跟着你家小男朋友开无牌摩托车吗？以前不知道后果，现在总该知道了吧。”　　林君望着凌曦那张笑得有些戾气的脸。　　对了，就是这个样子。　　害她后来一看到交警就害怕。　　“我——。”不由紧紧地握了下拳头，有些敢怒不敢言。　　却见门口的凌曦微微站直了身体，突然收敛了身上的那股痞子气，侧身叫了一声。　　“程队。”　　才发现一身黑衣黑裤的程朝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程朝晖清冷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最后定格在林君脸上，漠然问道，“认识？”　　“认识。”　　“不认识。”　　两道不一致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程朝晖的眼中透出一丝锐利。　　林君瑟缩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老实交代，“以前和表弟骑无牌的车子，被他扣了。”　　像个怕被责备的孩子一样，林君说完望了程朝晖一眼，赶紧竖起手指，发誓一般补充道，“后来再也没有了，真的。”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托眼前这位桃花眼的福，让她成为一名遵法守法的老实公民。　　对于她说的事情，程朝晖并未再深究，只是侧头看了凌曦一眼，淡道，“不早了，凌副不回去？” 　　凌副？副中队长？　　这个痞子一样的家伙居然还是个小领导？　　林君不自觉地从记忆库里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相关数据。　　凌曦，二十八岁，□□党员，一中队副中队长，原兴城公安分局治安大队三中队副中队长，似乎刚调来不久。　　望着那张此刻看起来正经无比的一张脸。　　林君开始怀疑人生。　　而凌曦的目光对上了程朝晖，扯着唇角微微一笑，清澈的男中音显得客套而疏远。　　“看到怀疑的目标，总得确认一下。”说着神情一敛，朝他微微颔首，“先走了。”　　正要离开，却像是不经意那般转回头，目光在林君身上扫射了一圈，桃花眼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只看得她一身鸡皮疙瘩集体起立，这才动作潇洒地转身走了……　　程朝晖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曦离去的方向，眼中眸光明灭未定。　　却听林君在一边好奇地问道，“队长，晚上还要去跑步吗？”　　他收回视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习惯了。”　　视线在她身上裹着的厚大衣上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走吧，先送你回去。”　　“可是你不是还要去跑步吗？”抱着包包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林君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先送你，再去跑步。”见她正要关门，程朝晖开口提醒了一声，“灯。”　　“哦，差点忘记了。”林君连忙打开门，将办公室的灯源开关全部摁下，这才复又关上门。　　两人并排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林君只觉得自己站在他身边，显得特别矮。　　楼道尽头，一掌暗黄的壁灯在角落里闪着微弱的光芒，远远望去，寂静的楼道有些昏暗地可怕。　　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这样一想，林君不由地往程朝晖身边靠了靠。隔得近了，能闻得见他身上那股温热的男性气息，让人感到心安。　　职业敏感使然，她一靠近几乎立时引起了程朝晖的注意，肌肤下的肌肉不自觉地一僵。他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林君紧紧地贴在他身侧，衬着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珠子，像黑夜里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一向冷然的眸光忽然柔了几分，便任她靠近了。　　两人一路无言地下了楼梯。　　出了办公大楼，深秋清冷的晚风顿时迎面扑来。林君瑟缩了一下，拢紧了身上的大衣。　　夜幕下的兴城交警大队，不若白日里那般热闹，只有二楼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那是事故处理中队的办公室。林君有些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不知道宋言勤的办公室是不是就在那其中？　　跟在程朝晖身后步进办公楼后面的大院，一眼望去，只见深秋夜下，宽敞的机关大院，几部白色的警车静静地停在专用停车位内，衬着似水月色，如同沉睡着的圣斗士。大院围墙边上，矗立着几棵高大的棕榈树，暗蓝的天空□□枯的枝桠分解地支离破碎，几只鸟儿掠过树梢，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　　与白日里的喧嚣相对比，这样宁静的时刻，显得异常难得。　　第二次坐他的车子，林君已经很习惯了，熟练地侧身坐上了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一气呵成。　　程朝晖很快地发动了车子，打了几把方向盘，不一会儿，黑色奥迪车便从停车棚内倒出来，拐了弯，驶向大队门口……　　副驾驶座上的林君正要打开车载音乐，却听得一声熟悉的鸣笛声响起，不由地循着声音侧转回头，只见幽暗的院内，一辆白色的警车呼啸而出。　　0350警——事故处理中队出警专用车。　　哪里又发生事故了……　　两辆车子擦身而过，车里两道年轻的身影飞过掠过。　　林君认出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不就是方才在会议上拯救了她的宋言勤？　　浅蓝色警服，英气的侧脸，紧抿着的双唇，凝重的神色，和方才会议上的和气亲切相差甚远。　　这样的宋言勤，才是最常见的样子吧。　　疾驰而去的白色警车逐渐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消失了踪迹，林君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来大队上班近两个月，她发现大队机关除了一楼的综合服务大厅之外，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事故处理中队了。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处理事故，有两车剐蹭或人员轻伤的轻微事故、人员重伤的一般事故以及最可怕的亡人事故等等。来处理事故的人中，有车主双方一路骂骂咧咧过来的，也有打着石膏拄着拐杖过来的，还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人搀扶着过来的……　　想到这，林君不由地轻叹出声。　　“如果每个人的交通安全意识都能提高，法制知识普及到每一位出行者，是不是，就会少断送很多无辜的生命？”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在安静的车厢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悲悯……　　程朝晖当然也看到了刚出警的那辆350警车，他自警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交警部门，十年警龄生涯，其中有五年的时间就是在交通事故处理中队度过的。也曾经手过大大小小的各类事故案件，那么多的交通事故中，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以上都是原本可以避免的，很多因事故而死去的人，原本也是完全可以活下来的……　　如果所有人的安全意识和法制意识都上升到了一定的层面，那么所有人的出行安全，一定会越来越有保障，而道路交通环境的形势，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深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因为……　　“我们一直在努力。”　　林君在这声坚定的话语中微转头，望着程朝晖棱角分明的那张脸，脑海中不期然掠过他身着警服时的样子。　　突然肃然起敬。　　不由地暗暗握了握拳头，定定地对他说道，“对，我们一起努力。”　　程朝晖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视线牢牢锁住前方宽广的道路，目光如炬，透着难以撼动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