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到最后，凌曦最终还是返回急诊科去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回去的路上，前排的小王和小余憋笑到差点内伤。　　林君一路上都在纠结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过去和程朝晖解释，却又想不到合理的措辞。　　身旁的凌曦倒是一脸满不在乎。　　“有什么好解释的，大队什么时候出的新制度？中队长还管下属谈恋爱啊，管这么宽，他是你爸还是你妈？”　　“神经病，谁和你谈恋爱了。”林君瞪了他一眼，脸却有些烫。　　“哦，原来你是和我谈恋爱啊。”凌曦靠在椅子上，一只手大刺刺地摊在林君身后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指了指前排的小王和小余，漫不经心地笑道，“呐，兄弟们都见证一下啊。综合中队的林君，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嫂子了，以后大伙记得都照顾着点儿啊。”　　小王和小余立即笑着应了，“是，以后我们见到曦嫂，就像见到曦哥一样。”　　“毛病。”林君转过脸，不想再理会他。　　心脏却莫名漏跳了一拍。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望着黑夜里的那些钢筋水泥，林君恍惚想起了几个月前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认出凌曦的那一幕，当时的他，双手环胸靠在门口，笑得像个痞子。后来她和晓冰翘班去体育场看慰问演出，被他抓了个正着，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晓冰的哥哥。再后来她得奖请办公室的人吃饭，又被半途冒出来的他莫名其妙蹭饭，去吃饭还发生碰瓷事件，之后又莫名其妙欠了他一顿饭钱……到今天去跟拍酒驾遇到闯关，危急时刻，又是他救了他……短短几个月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原本平静的生活，在遇到他之后，总会发生些惊心动魄的事情，这个人和她，到底算不算，孽缘？　　林君兀自沉浸在自己飘远的思绪里，身后的人却没有了声响。　　不禁有些好奇地转回头，只见暗淡的车厢里，身后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座椅睡着了。车窗外不时有明灭的灯光掠过，光影斑驳，若有似无地笼罩在那张睡着的脸上，紧紧闭着的双眼，微微卷翘的睫毛以及在睡梦中微微抿起的嘴，如同一个安静无辜的大孩子……　　折腾了大半夜，他也着实累了吧。　　林君看了眼他身上一团糟的警服，沾着泥巴的反光背心，潮湿的裤子……　　禁不住轻叹一声，伸手脱下之前他扔在她身上的警用大衣，轻轻摊开衣服，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身上。　　“嫂子，曦哥睡了？”前排开车的小王自后视镜里抬头看了一眼。　　像是怕做坏事被人发现一样，林君慌忙将手拿开，有些结巴地应道，“睡，睡了。”然后才对小王的称呼反应过来，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不要乱叫。”　　“嘿嘿。”小王轻笑一声，“嫂子你就认了吧，曦哥认定了你，我们也就认定了你。”　　“他才不是认定我，谁知道他是不是见到一个女孩子就开玩笑？”林君撇嘴道。　　“嫂子这你就错了。”副驾驶座的小余转过头来，看了眼后排睡着的凌曦，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在三中队的时候我就跟着曦哥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关注哪个女孩子。虽然曦哥平时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的样子，其实他对女孩子一直都是客气又疏远的，他总说女孩子都是麻烦的动物，但是这几个月里却不止一次听到他在我们面前提起你，甚至放纵我们开玩笑，这说明曦哥心里应该是认定你了。”　　认定她了？　　小余的那些话让林君的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反驳道，“怎，怎么可能”　　柔软的腔调，却是没有任何说服力。　　“嫂子，我是说真的，曦哥他——。”　　“不要再说了。”　　林君有些掩耳盗铃地捂住耳朵，像是为了逃避内心的慌乱，待远远望见熟悉的路口时，连忙开口对小王说道，“小王，前面路口帮我停一下，我家到了。”　　见她如此，小王和小余对视了一眼，突然有些同情凌曦。　　革命尚未成功，曦哥还需努力呀！　　警车很快停在了林君家小区大门口，门房里正在看报纸的门卫大叔有些好奇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林君飞快打开车门，片刻也不敢多停留地下了车。　　“这就走了？”　　有慵懒的男声从车内响起，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暗哑。　　林君关车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微一抬头便见黑暗的车厢里，凌曦不知何时醒了，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定定地看着她，黑色的眸子说不出的明澈炽烈。　　轰——　　明明站在冬夜的寒风里，她的脸颊却像是着火了一般。　　狠狠甩上车门，下一刻，林君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转身跑进小区大门……　　见林君走了，小王和小余忍不住笑道。　　“曦哥，嫂子害羞了。嘿嘿。”　　“我们这位嫂子脸皮可真薄。”　　后座的凌曦没有说话，深深看了一眼小区大门，勾起唇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漆亮的如同黑暗里的某种动物，带着危险的捕猎气息……　　　　第二天上班，林君顶着一双惨烈的熊猫眼进办公室。　　待问清昨晚酒驾的具体情况时，陈姐便问她要了现场拍的照片，打算以摩托车驾驶员醉驾闯关撞伤辅警为主题做新一期的微博微信宣传信息。　　当天上午大队长接到一中队汇报上来的情况后，立即决定去医院探望受伤的小武。本来要让林君跟去医院拍照片回来写简报，奈何林君身体不舒服，最后便让陈飞燕跟着去了。　　至于是否身体不舒服，也只有林君本人自己清楚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怕可能会在医院碰到凌曦，所以才会推说身体不舒服，求陈姐替她去拍照。　　鸵鸟就鸵鸟吧，至少把头埋进沙子里的时候是安全的。　　陈飞燕走后，林君犹豫了一下，决定去程朝晖办公室一趟，昨晚的事情总归还是要解释一下。　　敲门进程朝晖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小李也在，正拿着一份文件大约在和程朝晖说着什么年终表彰的事情，见林君进门，小李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而程朝晖也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小李说，“先放着吧，等我决定好了再说。”　　“是。”小李应了一声，将文件放在程朝晖桌子上，这才转身步出门来，迎面而来的时候，小李的视线自上而下地将林君看了一眼，林君咧了咧嘴，朝她微微一笑，小李却很快转过头去，林君的笑脸便有些尴尬地僵在脸上。　　等到小李关上门，办公桌后的程朝晖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漠然。　　“什么事？”　　林君咬了咬下唇，犹豫道，“昨天跟着一中队去抓酒驾，后面有人闯关，一个辅警被撞伤了，我就跟着他们去了医院，所以……给忘记打电话汇报了。”说完偷偷觑了他一眼。　　“这件事我知道了。”程朝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起了堆在手边的文件。　　见他状似不在意的样子，林君松了一口气，又想到昨天凌曦抢他电话的事情，有些心虚，欲言又止地说道，“昨天那个凌曦……我是说凌副他是开玩笑的。”　　凌曦？凌副？　　程朝晖没有抬头，依然专注看手中的文件，淡薄的声音如同往常。　　“那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预。”　　“哦……。”林君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恍惚像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淡漠又疏远。和前段时间那个面冷心热的程队实在相差很多。　　“还有事？”程朝晖继续在文件上签名。　　“哦，没有事了。”林君有些窘迫地应道。　　程朝晖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林君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虽然疑惑今天的程朝晖态度比往常都要冷漠，却也不敢多问。也许她曾经所以为的改变和关心，只不过是错觉而已，眼前的程队长，本就是如此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性子。她只是他的下属而已，他又凭什么对她与众不同……　　想清楚了，便有些释然了，林君恭敬地低头说了一声， “那我先去做事情了。”见办公桌后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林君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之后，程朝晖才自桌面那堆文件中抬起头，冷冽的视线遥遥落在办公桌前林君方才站过的位置。握笔的手紧了紧，手中的黑色水笔有些受不住力，发出清脆的低响，竟是生生裂出一道缝来，裂开的塑料尖锐地刺破肌肤，泛出一道鲜红的血迹，滴在手下白色的纸张上面。　　他漠然地看了一眼瞬间在白色A4纸上晕染开来的红色痕迹，想起林君走出办公室时有些落寞的神情，心中一紧，如同初生的伤口，有丝微小的尖锐的刺痛。　　视线微微凝固，转而落在左手边的那份红头文件上——《兴城市公安局关于对程朝晖同志的任免决定》 　　他很快就要调走了。　　他走了之后，她怎么办？　　淡薄的嘴唇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流水的领导铁打的兵，和几个月前相比，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环境。她的表现有目共睹，甚至得到了大队长的认可。或许还是那个胆子有点小脸皮有些薄的她，但又或许不再是那个她了。　　他该欣慰的。　　只是，不期然想起了另外一张年轻的面孔……　　那位一中队的凌曦，他究竟是以什么心态来接近她？　　只是好玩？还是认真？　　……　　手中裂开的笔壳再一次尖锐地、狠狠地刺进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