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萱一边抓着痒,一边朝陈孟纯道:“你们先走吧,我还得练上两个时辰的指法,不用等我了。”    陈孟纯听后,搔了搔头发,便和陈孟仁一起走了,吴玉萱睨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就开始认真的练习指法。身上又开始痒了,手指抓着身上的痒处,整个身子却突然像是灌了铅一般,轻飘飘的。    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尽量挺直脊背,她说过会练两个时辰,那绝对不会少一分。    指尖触到琴弦上,“蹭”的一声,琴弦断了,吴玉萱脑袋撞在了桌案上,隐约间看到自己手上起了一片痘。    不是过敏,而是生了天花,吴玉萱费尽力气想要起身,却朝着柱子跌去。    整个身子都虚浮无力,可是撞到那柱子却绵软异常。    吴玉萱费力的睁开眼,将小脑袋昂的高高的,那不是柱子,是陈孟昭,双眼微微的垂了下去,本以为自己会跌下去,却不想一双手将她捞了起来。    “我怕是生了天花,你离我远些……莫要染上……”玉萱伸手将他推的远些,伸出手捂住了嘴。    陈孟昭垂首看了她半晌,将身后的古琴放在了一旁。    她向来都是伙同府里的小姐公子胡闹,如今却满脸苍白,手上还生了大片的斑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憔悴。    她说的没错,这种症状的确是天花,他就差点死于此病,后来被山上的道士救了,此生将不会再染此症,他碰她倒也没事,只是她是县主,自己若是救她,指不定又引起什么不祥人的风波。陈孟昭将她抱起放在一侧的软榻上,正要走,一只小肉手却抓住了他的袖子。    方才还说让走,如今却抓的死紧,陈孟昭看到她手上的斑疹,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城北的道士能治天花。”他将袖子微微一收,“我帮你去传他过来。”    吴玉萱只觉得头疼,身子也开始发冷,整个身子都痒得不行,也顾的什么,只是将整个脑袋偎在他的掌心,想要一点点温暖。    “我好冷……身子也难受的紧。”玉萱咳嗽了几声,声音有点儿哑,“你不要走。”    陈孟昭抿了抿唇,看了看她手上的斑疹,已经变成了冒着水的痘。    别人都是两三天才,她竟当天就发作的这般严重。    如今成了冒水的痘疹,是断断不能拖着的,他坐在软榻旁,正要将她抱起,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朱京华手里捧着一件狐裘,看到陈孟昭和软榻上虚弱的吴玉萱,不由的一惊,瘦瘦的手指猛地一蜷缩,“大公子,你对县主做了什么?!”    陈孟昭眼风落在朱京华脸上,威严道:“你放肆!还亏你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她生了天花,你不给她请郎中就算了,还给她抓破了!”说完,直接将软榻上的吴玉萱抱起回了院子。    朱京华高瘦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她素来是不畏惧谁,如今竟被这大公子惊了心神。大口的吸了气,忙跟着跑到老侯爷那里去了。    老侯爷听后,一张脸直接就黑了。    昨儿个还在房里吃的欢实,今日下人也是说对狐绒毯子过敏,怎么就成了天花了?老侯爷坐在床边看着满脸苍白的小姑娘,不由的一阵心酸,大片的痘疹冒着水,又是高烧又是发痒,该是有多难受。    “你们还有脸给老夫说过敏?!这是过敏?!”    大手猛地一拍桌子,杯盏晃晃悠悠的几乎快要跌在地上,院子里的伺候丫鬟都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    老侯爷扫了众人一眼,眼风落在了朱京华身上,“老夫最信的便是你,你又是在太后身边伺候过,这等症状,别人看不出,你怎么能疏忽?”    朱京华是宫里的老人,更是受太后所托来照顾吴玉萱,如今出了这等事,忙跪在地上,一双蜷缩的瘦手交叠在膝上,“老奴疏忽了,老奴对不起县主,老奴这就去跟太后请罪。”    周婆子一听,忙拉住朱京华,也跪在了老侯爷的跟前,“侯爷,朱嬷嬷一心为县主,这就跟明镜似的,若说是疏忽倒也不是疏忽。今日礼乐课,张乐师说县主带着朱嬷嬷抓痒是故意挑衅她,县主心性仁慈,让朱嬷嬷出去了,没成想那张乐师又让县主练习指法两个时辰,还不许人进去,这才误判了县主的病。”    老侯爷是伺候过先皇的,性子又圆滑,从来不得罪人,如今听周婆子一说,大掌直接拍裂了桌子,“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以后别想进老夫的门,明个儿老夫就去宫里,不训诫她一番,这事儿不算完!”    朱京华微微起身,跪在老侯爷跟前,说了好些话,这才消了气。    就算先前是贵妃,可是如今也比不得从前,既是乐师就要有乐师的修养,因着在宫里受了皇室子孙的气,就发作在县主的身上,委实可恶!    念奴端过来一盏茶递给老侯爷,轻声道:“侯爷莫要生气,这事儿不是府中之事,再者,那张乐师是董太后的人,您若真的对她动  手,保不齐就惹太后不开心。”    老侯爷将茶蹲在桌上,阴着一张脸,“这次县主是生了天花,速速去宫中请太医,张乐师的事,待县主好些再处置她。”    念奴听后,便急匆匆的差人去宫中请太医。老侯爷挥了挥手,房里的丫鬟便下去了,郎中坐在一侧写药方子。    写完药方子交给丫鬟后,郎中又过来诊脉,可是吴玉萱却将脸埋在陈孟昭的怀里。温温的气息喷在他的衣上,像一只迷路的小奶狗,可怜的让人真心疼。    明明平日里嚣张的紧,还经常伙同府里的姐儿们闹腾他,如今生了这等染人的病,倒是粘起他来了。    小嘴微微的张着,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不住的抖着,像是病的十分难受。陈孟昭将她的小肉手放在床边,让郎中给她诊脉,没成想刚放过去,那小肉手竟紧紧的圈住了他的身子,小脑袋也在他怀里不住的拱。    这下倒更像小奶狗了,倒是可爱,陈孟昭眼底显露出少有的暖意。    老侯爷看到这种场景,叹了一口气,“人世讲究缘分,她如今得了天花,府里的孩子们都是接近不得,独独你早已生过此症,她如今又这般粘你,看来,你俩倒是有些缘法的。”    陈孟昭留着是个祸患,那等心思若是成了器,恐怕会对北周的江山有害,所以,他一直不想让他接触任何与仕途相关的事,有些时候,他更盼着他活成个纨绔。    可是,老侯爷有时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从未培养过他,可是他的书却是读的最好的。他不许府里的人给他银两买书,他书架上那部孙子兵法几乎都翻烂的脱了皮,想必是读了千百遍了。他虽薄情,可是在玉萱身上却从未薄过。    “行了,你去净室洗干净,三日不可去私塾,免得过了病气给其他人。”老侯爷捋着鼻子冷淡的说了一声,一双眼睛却落在窗外。    陈孟昭低低的应了一声,翻身一跃下了床。    吴玉萱觉得身边没了那热乎乎的人,忙睁开了眼,身边空荡荡的,废了好大力气转头,看到他转头朝她望了一眼,她想招手让他过来,可惜手还未伸出去,那抹身影就消失了。    念奴一进门,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侯爷,我瞧着大公子倒不像府上人说的那般不祥,至少对县主来讲,倒是半个福神。”    老侯爷听后微微眯了眯眼睛,沉沉道:“也许,是老夫对他太过苛责了。”老侯爷伸手敲着膝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念奴看后忙过来给他捶腿,“念奴啊,老夫这些日子腿疾益发的重了,那些郎中说可以医治,可是老夫却觉得益发的疼了,万一我……”    念奴手一顿,“侯爷莫要说那些伤人的话,您啊,可要长命百岁呢。您方才说大公子和县主有些缘法,不如撮合撮合他二人,青梅竹马的,日后也有个照应不是?”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一双疲惫的眸子落在吴玉萱的脸上。    陈嵩今日在校场得了皇帝的夸奖,益发的觉得春风得意了,一下马就大步往卫媛的院子走,谁知还未到就见一个婆子过来,“老爷,大夫人说今儿个府上有些事,要跟您商量。”陈嵩朝着卫媛的院子望了望,便去了仇氏那里。    那婆子欢天喜地的走在前面,陈嵩拉着脸,并不想仇氏这里,可是她是嫡妻,总要给她几分薄面。将衣裳递给身后的婆子后,陈嵩便进了内室。    刚掀开珠帘子,迎面就扑过来一阵呛鼻子的酸味,陈嵩皱眉,“这又是熬的什么,敢情叫我过来,便是让我闻这呛人味儿的?”    仇氏听后,忙笑着过来,将窗子打开了些,“也不是,就是防病  的……听说传染……”    陈嵩端起茶喝了一口,坐在桌旁看着陈琼媚和表小姐仇碧蓉作画,“防什么病?府里出了染病,赶出去就是了。”    陈琼媚听后,忙放下毛笔,坐在陈嵩跟前,认真道:“这人,您还真赶不出去。前个儿,宜安县主和我们一起上礼乐课,为了刁难张乐师,就故意说身上过敏。张乐师正直敢言,打压了县主的嚣张气,还让她练习指法另个时辰,谁知那宜安县主竟突然发了天花,还口口声声要将张乐师砍头……”    陈琼媚说完,便又回去画兰花了,陈嵩听着却觉得烦躁,“管她是不是县主,染了天花就要赶出去,府上孩童甚多,若是被传染了,她担得起么?!”    说完,直接掀开珠帘,怒火冲天的去了吴玉萱的院子。    仇氏听后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忙取过皮裘披在陈嵩的肩上,柔声道:“侯爷估计在她哪儿,您讲话时莫要冲撞了侯爷。”    刚到了门口,就听到老侯爷和卫媛在房里讲话。    卫媛揉着逛街的眉头,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舅舅,我幼年时就生过这等病,一个道士用白牛虱四十九枚碾成末,黄酒送服,硬生生就给我治好了,不如我们今儿个也试试,瞧着她难受劲儿,真的是心疼。”    老侯爷捋着鼻子,睨了卫媛一眼,训斥道:“你闭嘴,莫要吵我!”    卫媛正要反驳,就听到门口处传来陈嵩的声音,“将她送到别苑养病,我们府上家眷甚多,若是被传染了怎么办!”    老侯爷本来就担忧着吴玉萱,如今听到陈嵩这般讲话,不由的抓起茶杯砸在了他的脚旁,“你敢!她是县主,是董太后的外孙女,如今又在病着,你食北周之禄,这等没心肺的话你怎么好说出口!”    陈嵩将那杯盏踢在一旁,压着怒气道:“宫中但凡生了天花,饶是公主和是皇子一律送到别苑休养,若是死了,那就是命。她宜安县主平日里就在府上作威作福的,如今自己发病还要砍了张乐师的头,这等人,死了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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