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暖了,吴玉萱坐在桌上吃饭,朱京华端过来一碗参汤,她拿着汤匙小口的喝着。正喝得起劲儿,就见念奴进来了。    念奴立在一旁,小声道,“宫里传旨,打今儿起,府里的小姐和县主一起到宫里学习礼乐,侯爷吩咐让您和大公子乘坐一辆马车。”    话刚说完,就见听见一阵马蹄声,透过窗户,依稀看到是陈孟昭,他微微转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    吴玉萱看着手里的汤,又抬头,睨一眼窗外的陈孟昭。    朱京华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想必这也是太后吩咐的,即是去宫中,也是老侯爷安排大公子送您的,您前儿个不还说,他是您师父吗?”    吴玉萱看着站在马车旁的陈孟昭,咬了咬嘴唇,这个侯爷,怎么老是将他俩往一块儿凑?才刚吃了早膳,粉粉的唇上,挂着几个油点儿,眉心处的,那个小坑,涂上了一些胭脂,这般看来,倒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小童子。    吴玉萱正要上马,可惜腿儿太短,迈了老半天还是迈不上去,鼓着腮帮,生气的一跳,没成想竟跌了下去。    陈孟昭一手将她捞起来,平静道:“没瞧见旁边的马凳吗?”    吴玉萱这才低头,看到脚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方杌子,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陈孟昭坐在马车里,捧着一本书,吴玉萱想要跟他搭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粉粉的小嘴唇,张了好几张。陈孟昭不动声色的翻了一页书,似乎是瞧见了她的窘迫,便主动的问了她一句话。    吴玉萱软软糯糯的回了一句,见主动跟自己讲话,便开心的同他搭话。    “大公子每日都要读书吗?”    “嗯,”    “那每日都读兵书,不会厌烦吗”    “不会……”    “这样啊,我一看书就犯困了,”    陈孟昭合上书,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吴玉萱张了张嘴,“大公子每日都要去私塾,坐马车自然是很平常,可我却不常坐马车,方才那一下,我的脚就一直疼。”八成是扭到脚上的筋了。    陈孟昭看了一眼她的小短腿儿,嘴唇微微微一抿,“可是扭到脚了?”    “应该就是晃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马车还没动,就见朱京华小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县主年纪还小,走路总是爱摔,这断续胶您带着,万一扭伤了便涂上。”    陈孟昭接过那断续胶,递给了身旁的吴玉萱,吴玉萱弯身涂药,圆滚滚的小身子却像个粉团子一般朝前面翻了过去。陈孟昭只能将她抱下马车。周婆子见了,赶紧过来给她涂药,吴玉萱仰着小脸儿,柔声道:“大公子可是哪里扭伤过吗?这药膏可是很好使呢”    陈孟昭睨了她一眼,唇角一弯,随后沉静道:“我无妨,快些涂涂药,莫要进宫迟了。”    吴玉萱听后,乖乖的点了点头。那药膏涂上之后,冰凉凉的,可是脚却没有那么痛了。    吴玉萱涂完药后,正要上马车,就见前面的小石子路上,二房的公子陈孟贤和一个身穿墨绿色锦袍的少年,并肩而行,    “我在吴郡时就经常听说崔小公子一纸文章,惊动长安。”    那身穿墨绿色锦袍的少年,微微一笑,“孟贤兄,倒是跟我客套起来,你们费亭侯后才是武将里的翘楚。北周的战事日后少不得要仰仗您们费亭侯府。”    吴玉萱看着两个人在讲话,觉得那少年背影有点熟悉。    “县主可是认识那个少年?”    吴玉萱摇了摇头,正要答话,只见陈孟昭眼风落在不远处的石子路上。    光滑的鹅卵石,将各个院落串接起来,周边的迎春花开得又好,走在那小路上,心情倒也爽朗,那两人并肩走着,倒像是古人说的闲人雅客。    尤其是那个身穿墨绿色锦袍的少年,身形清瘦,走起路来,倒是有一股飘逸绝伦的味道,再打眼一看,脚下还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    本来是要上马车的,在看到那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后,身子却微微一顿。    她抿了抿唇,朝着陈梦陈孟昭到问道:“养小老虎,莫非那人是崔御?崔御竟是归德侯府的崔小公子?“    陈孟昭收回目光,淡淡道:“没错。”    吴玉萱的双手交叠在一起,脑子里映出了陈孟纯那张脸,他的母亲应氏为了跟归德侯府攀上亲事,还去了永州一趟。据他所言,归德侯府的崔小公子身份贵重,姑姑是当朝的皇后,姨母是阳安长公主,应氏为了攀上这门亲事,还惹得老侯爷不乐意。    本来以为归德侯府的崔小公子,不是那人,可是如今见他领着一只小老虎,吴玉萱却能够确定,这人就是当年北周的第一谋臣崔御。    上一辈子的崔御并不是归德侯府的孙儿,而且因为朝臣的排挤,郁郁不得志。吴玉萱见到后,便跟当时的皇帝宋暇提了提这个人。崔御当时便将她当成伯乐,后来还学了医术,进了太医院。    只是吴玉萱不知道,这个每天给自己诊脉的太医,竟然是为了她才放弃那侍中的官职。    可是崔御不会永远是一个太医,前世的他,成了陈孟昭的谋臣,成了陈孟昭统一北周的王佐之才,在北周深受敬重。    这是前世的事了,说起来这辈子会怎么样,很难定,朋友亲人只能一世,过去了便过去了。    当年他和陈孟昭除掉当时的奸相,两人又联手,大大小小的打了一百多场战役。陈孟昭还封了他侯爷的身份。只是后来,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僵了,崔御怒辞官职,还投奔了当时的皇帝宋暇。三人一度形成了抗衡割据的局面。    吴玉萱往前迈了一步,却被陈孟昭牵住了小肉手,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不过几步的时间,就和刚才的人远了很多。    吴玉萱不住的回头。陈孟昭伸手将她的小脑袋掰正回来。    吴玉萱收回目光。只听到远处小石子路上,几个人传来一阵阵的朗笑声。笑声渐远,陈孟昭才松开手,朝着吴玉萱道:“这个时辰再不去宫里就真迟了。”    吴玉轩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道琴弦,声直直的入了耳。她微微一顿,“那迎春花挺好看的,且在看看,迟些也没有大碍。”    陈孟昭看着她圆圆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们归德侯府和我们府上有姻亲。你若站着迟迟的不走,指不定那崔小公子会将你娶了去。”    他的言语里带着些许戏谑,唇角微微的一挑,恰如春风吹动的碧水,冷冽瞬间消融化作了优雅。可是过了片刻的时间,她便回过神来,方才他也站在那呢,难道谁站那儿,就会娶谁吗?这不是光明正大的骗小孩儿么?    陈孟昭咳嗽了几声,沉沉道:“县主,我要去崇文馆。你若是礼乐课结束的早,就在西角门等我,莫要乱走。”    自打老侯爷说他是师父,他对她便多了些关心。    吴玉萱乖乖的点了点头。看到他要下马车,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陈孟昭便往后坐了回来,一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静静的看着她。    吴玉萱抬起眼皮,看着他额头上那些扎针就留下的血点。小小的针孔,带着一些红红的血点。这是因为那晚,卧冰求鲤被风吹的。吴玉萱吞了吞口水,“也不知道我在宫里学礼乐课还需要多长时间。再次被罚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耽误了你在私塾的进学便不好了。我想太后应该会差人将我送回府去。如此,你回去吧,崇文馆不许外人进的。”    陈孟昭眼风落在她的身上,慢条斯理道:“皇上传旨,宣我同皇子们一起在崇文馆进学。”    在崇文馆进学……难怪……吴玉萱慢吞吞的放开了他的衣袖。昂起小脸儿,乖乖道:“那我会在西角门等你。”    这次进宫学习礼乐课,想必是太后知道了染天花的事情。    几个小太监将她领了进去,只见张乐师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双腿受了些惩罚。不知道因为是惩罚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张乐师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上完了课,吴玉萱便迈着小短腿,朝着西角门跑去。只顾着跑了,身子却猛的撞进了一个怀里。    揉着额头看,却发现那人是陈孟昭。    他垂首看着她,表情先是冷冽,待看清来人后,似乎又变得柔和了许多。唇角微微一抿,似乎在暗示吴玉萱,不要再抱着他了。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马车里,也没怎么说话,却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费亭侯府。    谁知还未下马车,就见念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吆,可算是回来了呢,侯爷等着你们呢。”    吴玉萱一进门就看到归德侯府的嫡孙崔御,端着茶杯喝茶。他外穿一件墨绿色镶金的锦袍,里面是一件淡黄色的中衣,身形清瘦。虽然只是一个端茶的动作,却看上去却风姿隽爽。细细看上去竟还有几分禁欲疏离的味道。只是,不经意咳嗽后那苍白的脸,却表明他的身体并不好。    崔御放下茶杯,眼风落在吴玉萱身上。吴玉萱将小肉手背在身后。看着你却又不问你,分明是让你自报家门。可是她也是个矜持的姑娘,再说又是个县主,怎么好主动说自己?老侯爷此时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慈眉善目道:“崔公子,这是老夫的长孙。长房长子陈孟昭。”    崔御的眼风零零散散的落在陈孟昭身上。咳嗽了好一阵,才站着起来,“我自幼身子不好,不常出门,可是却也听过费亭侯府的长孙气宇轩昂,如今一见,倒是真应了气宇轩昂四字。”    吴玉萱抿了抿唇。呵呵,搞了半天,人家压根儿就没有让她自报家门的意思。    前世的陈孟昭和崔御两个人,在统一北周的下半期闹翻了。崔御联合宋瑕企图暗杀陈孟昭,那晚血溅宫墙,大火惊天。此后,这三人斗的更是你死我活。等回过神来,却发现二房公子陈孟贤的脸色不太好。    这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的。老侯爷一向不重视陈孟昭,这次却将他介绍为长孙,还用了长房长孙这个词。这说明,日后费亭侯府的爵位将会是陈孟昭继承,将来他陈孟昭也可以带兵去疆场杀敌。原本他是没将陈孟昭放在眼里的,如今却成了劲敌……    陈孟贤虽然身在吴郡,但是知道陈孟昭是个不祥人等之类的言语,在他心里,陈孟昭该是一副奴才相。如今见他一身暗紫色的蜀锦长衫,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侯府子弟的威严优雅。甚至与归德侯府的崔小公子站在一起,风姿竟隐隐在其之上。    同样是长孙,但是崔御的机会却不是陈孟昭可能比的。整个归德侯府的,优势全部都给了崔御。    老侯爷看着陈孟昭,放在衣上的手却微微攥了起来。虽说陈孟昭幼年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被府里的人嘲笑欺压,可是身上却没有一丝卑弱,还平添了几分威严冷冽。    见到陈孟昭怀还礼后,崔御便又坐了回去。端起手中的茶,正要饮,却看到了一旁圆乎乎肉嘟嘟的吴玉萱。    吴玉萱揉着小脑袋,神情有点儿恍然。那年她为皇后,他是太医,而且是她出手将他从泥里拉出来的。却不想今世相遇,他竟成了归德侯府的嫡孙。这世道轮回真的是不可说。    “这位姑娘可是宜安县主?”    老侯爷慈和一笑,“说的正是,这就是董太后的外孙女,宜安县主吴玉萱。”    宜安县主,崔御默默的念了一声,表情有点儿恍然。    “太后将宜安县主寄放在老夫膝下,虽说外面传的宜安县主性情嚣张,可是在老夫看来,她却是一顶一的好孩子。”    吴玉萱抬头看向崔御,却见他咳嗽起来,脸色又变得苍白,“说来也是奇怪,自打上次高烧之后,我便经常梦到宜安县主四字。如今见了,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哦?还有这等奇事?”老侯爷眯了眯眼睛。    崔御捂着胸口压了压咳嗽,睨了吴玉萱一眼,淡淡道:“兴许就是听别人提过,这梦境总归是无稽之谈的。而且在梦里,宜安县主竟然还是当朝的皇后,依稀站在城楼前,回眸一笑,倾国又倾城。”    吴玉萱垂下头,心里道:这是没有错的,那毕竟是长大后的场景。不过站在城楼前,不是回眸一笑,是忧愁。    这时,一只精灵古怪的小老虎从椅子后面冒出脑袋来,盯着吴玉萱。吴玉萱朝那小老虎一笑,那小老虎竟猛的一下蹦了出来,趴在她的绣鞋上,轻轻的蹭着脑袋。    崔御的神色又是一变,静静的看了吴玉萱半晌,和颜悦色道:“这是我多年前救的,这家伙向来不近人。既然跟县主有缘。那在下就把它送给你。”    吴玉萱揉了揉那小老虎的脑袋。双手背在身后,拒绝了。当年对于崔御提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况且又隔了一世,不必要的情分,断了便断了吧。    入座之后,他们便谈起了朝廷领兵的战事。吴玉萱听着枯燥,便去了院子里。谁知刚一出门,就见陈琼媚和陈琼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似乎有去偶遇崔御的意思。    吴玉萱见到她们脸上那猴屁股似的的妆容,便笑了笑,正要走却被从东首跑过来的陈孟纯一把拉住。    这货一来,肯定是要出事的,还是快些走的好。陈孟纯却贱兮兮的凑了过来,“县主难道就不好奇,崔御为什么来咱们费亭侯府?”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