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丢下李有庆并把他一脚踹入河浜里后,大开车灯,从容的离去,这回并没有抱头鼠窜的惶惶然,而是不紧不慢的慢悠悠的行进在不太宽阔的乡间水泥道上,显然是浑身安全感的踱着闲庭信步。可是前面在金华地界为何夜半三更鬼鬼祟祟,而且是遇人便大惊失色,一见发问便箭拨弩张,大打出手,续尔是急急如令的绑架了李有庆,一路裹协仓惶逃遁,怎么看怎么象是黑道打家劫舍之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李有庆值得绑架吗?还胁持着一路跑出如此之远?发出这粗嚎大嗓的指令,一路指挥着一帮喽罗行事的,是杭州近郊一位叫阿大的私企老板,他是一家小化工厂的厂主,经营之术一般般,但只在偷税漏税,偷工减料上下功夫,虽说坑蒙拐骗但也算勉强赚得了几个钱,厂子是白手起家,虽说阿大抠的本事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待人是刻薄之极。做生意先得做人这点,阿大从来就不知道,他只晓得无商不奸,且得大奸,最佩服的人是曹操,但三国是从来没看过一遍,知道的那点三国人物全是从茶馆店里听说书的听来的,所以阿大常闹笑话,且他本人就是个笑话,  化工厂尤其是阿大这类没有什么企业规范的私人小厂是最最严重的排污企业,属重点治理项目,而且地处杭州近郊的余杭河沟纵横,属大运河的支流,自古来从此处归入钱塘江,也四通八达的通向古老的京杭大运河,这之中囊括着古运河文化遗产。属于市政治理污染的重中之重的重点,因为杭州是世界著名的风景旅游城市,西湖自然是不用说了,余杭的西溪湿地因了冯小刚的非诚勿扰而名扬海内外同属于西湖文化之系列,杭州似乎无处不风景,无处不风雅。这座古老的名城早已是世界文化遗产,它属于全人类,那么维护它的洁净它的生态质量自然是市政府工作的一个重点,历来杭州市政对于环境的美化规划是非常重视,对于这座美丽名城的呵护也是一样,那对于破坏这天堂美景的污染自然是零容忍,所以凡有污染行为一律限期整改,到期治理不达标的,一律关停连并转都省了,因此阿大的厂子是头一个被黄牌警告的,没文化的阿大从来不知道,厂子里的化学垃极,工业废料,会给他带来尬大的紧箍咒,真是烦死了,不许他随处乱倒,乱排,那让他倒哪里去呀?环保局的最后通谍上的日期一天天临近,眼看着这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碗瞬间就要被砸烂,阿大愁的连老酒都吃不下了,上火牙疼,嘴里整天的咝咝的咝着气,老婆赶忙的给他弄了点杭白菊下火,可牙齿上的火是下了,又窜到头顶上去了,脑门子上的青筋暴的老粗,一蹦一跳的抽抽着疼的,阿大赶忙的找根绳子想把个额头用小绳使劲勒一勒,老婆见状点着他笑道:“哈哈,看你这副死相,那火是下边下去那边出,换个地方出火来……”换个地方?阿大的脑门子一下子猛跳了几下,那火好象一下子下去了,换个地方,对头呀,杭州环保花样经透来兮,倒点垃圾尬疙答,那我到别处去到,不就没人管了吗?哈哈,立时一蹦老高,把自家脸肥腰粗的黄脸婆抱起叭亲了一大口。马上动手,从那时起阿大每日里便把那化工小厂所产出的污染物收集起来,液体的灌到桶里,固体的装满蛇皮袋,隔一段时间便用卡车拉出,沿路看有那荒山僻野便随地倾倒,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他开出杭州地界才敢干,杭州环保局的厉害他早已领教过了,当然他也绝不会听从环保局的安排,统一处理污染垃圾,因为那会要他白白付出一大笔钞票的,至于去安装排污设备那更是没门儿,价钱太辣手,阿大才不干。那一阵阿大是过的顺风顺水,因为对环保局他早已训练有素的上有对策,对垃极他处理的干净利落,省了一大笔排污清理费用。而且因为一路的沿途倾倒,让他对可以乱倒乱扔的地场已然了然于胸,他瞄准了金华是一个最理想的地方,因为地处浙中盆地,远离杭州,是一个幽静的古城镇,附近的村村落落,小山缓坡都是最好的垃极场,而且一条婺江贯穿城区,沿江开阔地甚多,开着卡车可以一路敞开来倒,那叫一个畅快呀,毫无阻拦,但这样的好日子并不长久,因为金华的村民虽淳朴但不傻,金华的环保局也跟杭州环保局的素质不相上下,很快阿大便被村民们举报,被环保局逮了个现形,狠狠的罚了款。并勒令他不许再踏进金华地界,还让他把倒出的垃极全装上车,带回他杭州余杭来。但即便是这样阿大照样还是屡屡再度重犯险境,因为垃极天天产出,总要有个地方倒,就象阿大吃饱喝足每日里要上茅厕一个道理,唉这环保局和金华的这帮乡下人怎么如此不懂事,一点也不体谅一下他阿大的生理需求,这不活活让阿大被尿憋死吗?他不禁愤愤骂道,你们这帮人太缺德。管天管地管不住老子拉屎放屁,倒,偏倒,狠倒,明不让倒,暗倒,结果呢?自然是阿大又被逮住了,这下子村民是干干脆脆,逮住了几回屡教不改的阿大,因早已混了个脸熟,犯了众怒,村民激愤之余,一通狠打,鼻青脸肿不说,还砸坏了车子,弄得阿大多少次的带伤作业,狼狈逃窜。可怎么办呢?阿大也不容易呀,他也要生存呀,厂子还要经营下去,他也得吃饭呀,阿大惊魂未定之余,便沉下心来想着对策,他决定改变策略,象打仗的电影里放的,日本人下乡扫荡就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以往太明火执杖了,难怪要挨打,而且以后不能盯牢一个地方做生活,电影里厢也有教的,那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要放空枪。“唉嘿嘿嘿,”想到此处,阿大不禁笑出了声,看来他阿大读书不多,可懂的道理满多的,就这样阿大从此便如敌后武工队一般都是月黑风高夜,倾倒垃极时,而且他不定在金华一处了,转道浦江,永康,武义,衢州,江山,常山,青田,丽水,浙江的近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山恋,都留下了阿大南征北战的英勇足迹,所以阿大实战经验很足,而且轮转来的倾倒似乎很管用,因为突然袭击总是令人防不胜防的,他隔个十天半个月的蔫坏,好象真的还没引人注目,这一日恰好他小别之后又来金华故地重倒之时,原想着夜半三更,江岸大堤,别说人了鬼也没一个,很是安全。但那天被突然从树丛后一声怪叫,跳了出来的李有庆悚然一吓,而且李有庆上来就凶狠激愤的大骂:“干你妈……”而且还厉声喝问,“往江里倒的是什么?”阿大一瞬间以为是村民组织的联防队员,在大堤上站岗放哨巡夜值班的,惊魂未定之时只见他只有一人,但急慌慌的堵住他的嘴,忙忙的倒完垃极,接着又想着不能让他去附近村坊里去叫人,要知道,金华地界他已是臭名远播了,一下子惊动了村民,弄不好又象前几回一样挨通狠揍,有可能车子又要被砸烂,余杭都回不去了,没多想,只把那李有庆绑上卡车,先拉出金华地界,我让你大喊大叫,让你管我倒垃极,哼哼,先跑了再说。    一路仓皇的逃窜,也总算顺利,没发生什么故事便逃到了余杭地界,眼看再开一段就要看见厂子了,阿大想着虽说这车上绑着的人不会对自已产生什么威胁了,但自已的老窝是不能被这金华人发现滴,嘿嘿,阿大于是指挥手下,把此人快快松绑,让他慢慢走回金华去,他阿大管拉不管送。手下自然心领神会的贯彻老板的旨意,把李有庆从车上象拎袋垃极似的拎了下来,松开了绑着的绳子,李有庆被绑了一大晚上,颠了一路,早就站立不稳,而且手脚一时血脉不通,麻木僵硬的伸也伸不直,他弯腰向前摸索,摇摇晃晃的站着,手往前伸,身子往前扑,那样子极象是打太极,围着他的五六个人见状以为他要开打,立时便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扑通一声,把个手脚不灵便的李有庆一下子踹下了河浜,转身便不管不顾的离去了,殊不知他们的这一脚很是缺德,试想如果一个不会水的人,被如此突然的踹入河中,有可能会就此溺死。李有庆会水,虽说水性不是太好,但要搁在平时,他也会自如的游上岸,不会出啥危险,但今夜不比往日,他昨夜醉酒,大吐之后身子早被掏整一空,今日里从一早醒来便在派出所演出惊心动魄,接着又是逃跑,最后在河堤上与阿大他们擦出火花时已然是腿脚酸软,那厉声喝问也不过是急火攻心的渲泻之举,但他如何知道这一问恰好是踩着阿大的痛脚,提了那最不该提的那一壶,被阿大一行误会至深,以至于在这一行做贼心虚行苟且之事的人的心里,狠狠的坐实了他是村联防队员的身份,肯定是巡逻至此,并喝破行藏,所以为了阻止事态发展,避免他再引来众多村民蜂拥而至,阿大他们但顺手收拾了李有庆,这真正的是个误会,但阿大一伙想当然的暴行,在无意之间改变了李有庆的生活轨迹,让他重新在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地方,以一种新的身份开始了一段他过后想来不乏美好的人生。    阿大心满意足的抛掉了最后这活垃极李有庆,看着在河浜里飘浮着远去的李有庆,阿大一行人哄笑着开车走了,李有庆是死是活,将飘往何处,他才不挂心上呢,唱着杭州道琴里的话说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阿大不见了。李有庆在随水飘移着,河水慢慢的平缓了下来,不象刚才那么急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二手胡乱的在水里张开手捞着,意识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抹亮光,他努力向前伸手够着,仿佛触到了一点硬物,他牢牢的抓住不放手,他想着自已快要死了,临死总要抓住点什么,唉抓住了,死不放手,他没了意识。    李有庆抓住的是一根鸭寮的屋桩,说白了就是一根粗大结实的毛竹,余杭地处水乡,河沟纵横,水泊宽阔,水草肥美,浅水沼泽处各种昆虫、蚯蚓、青蛙数不胜数,江浙一带自古来便是养鸭的天然牧场。苏轼的春江水暖鸭先知,用在此处是十分的恰如其分,因为富春江本身离杭州余杭也不远,本属浙江同一方水土。因了养鸭在此地是一个传统的职业,所以放鸭人并不少见,鸭寮也星星点点的点缀着余杭水乡宽阔的水域。有的盖在河滩岸边,有的筑在池塘沿,有的一半搭在陆地,一半伸向水间,大多用毛竹搭建,不会腐烂,不怕水蚀,经得风雨,很是耐用。李有庆顺水飘落时本能的抓住的便是这样的一座鸭寮,他的手抓着用来当屋桩深深打进水中的粗大毛竹,水的浮力让他的身子轻轻的飘浮着,另一根粗大的竹桩恰好拦住了李有庆,他被水流轻轻的塞在二处竹桩的空隙间,卡住了,他在此处停了下来,水掠过他的身子静静的流着。他几乎静止的就这样浮在水面上,如若时间长了,流水的机缘巧合又可能把他从竹桩中送出来,递向那水的拂动,那么他不知会被这水送向了何处?大运河?钱塘江?或是汇入钱江入海口,一直奔向大海?    李有庆静静的趴在水面上,在他的头顶上,鸭寮内此时正是灯光明亮,酒香四溢,炊烟缭绕,鱼香扑鼻。放鸭人阿呆忙忙的捡了一天鸭蛋,累得腰酸背疼,傍晚时分,他照例撑起小船去收拢了放了一天的虾笼,从水里捞出的虾笼在扑腾着,显然里面套住的活物不少,阿呆一件件往外数,有龙虾,鲶鱼,野鲫鱼,哇还有一条不知死活的大黄蟮,象蛇一样的在尼龙网笼里游动着,阿呆开心得来,在河里匆匆洗净,胡乱的放在锅中拿酱油黄酒随便一烧,哇香得来,再热上一碗黄酒,尝一口浓油赤酱的黄蟮,咦鲜得来是眉毛都落掉了。阿呆就着热黄酒,美美的抿着老酒,有滋有味儿的吃完了一锅有鱼有虾有蟮的杂锅,满足的打了个大大的饱隔,“呃。”把小桌上堆放着的鱼骨头全扫进小锅里,端着走出鸭寮,顺手把鱼骨头倒到河浜里,再把小锅放在脚边,再顺带解个小手,迎风,哗哗的。阿呆得意的哼着歌,快解决完了,浑身一抖打了个舒服的得瑟,一天的乏全解了。嗯,蹲下拿起小锅,嗯?不对头,今夜月光不算明亮,星光也稀疏晦暗,可是倒映在河中央倒也把这鸭寮附近的一片河浜照得莹白明亮,阿呆在拿小锅时好象看到鸭寮下面的竹桩附近有片黑黑的东西,动发动发的,是什么?阿呆瞪大老花眼也看不出个究竟,再加上老酒吃饱,眼前本身有点模糊惺松,努力看了半晌也不知何物,阿呆索性回鸭寮拿上大号的手电,出来看个明白,省得牵肠挂肚,水电筒是特大号的,打开照向鸭寮桩脚处,哇,是个人,好象是上河飘下来的,是死是活?阿呆略一停顿,一会儿便毫不迟疑的拉开嗓门吼了起来:“来人啦,有人落水了,救命呀,要紧快来呀……”叫喊声撕破了夜空,也打破了村子里夜的宁静,远远近近的灯都亮了,一会儿便见有那星星点点移动的灯光在往此处游来,就象六月里的莹火虫,由一点点到一群群蜂拥着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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