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得比以往都要隆重,毕竟是林绮君出嫁前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年前林夫人给她做了许多身衣裳,林夫人说:“锦州冷,娘给你多做几身,你过去了换着穿。”她思忖一会,“我知道景夫人肯定不会亏了你,但这是咱们云初的料子,你穿着过去,是个念想。等出了新的料子,娘每年都给你做几身,去看你的时候给你带着去。” 林绮君听罢心里有些难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用力地握紧母亲的手,点点头。 父亲总是要沉默些,林老爷没说太多的话,但绮君知道,父亲这几个月来总是极力减少外出,就是想多在家里见见她。父亲还是如常,教她诗书圣贤,偶尔也会将些许婚姻之道引入书本,希望能在出嫁前多教她一些。林玘琛则是从景家人来提亲那天开始就一直板着脸,甚少有笑容。这几日他不忙了,就经常和妹妹呆在一起,或者领着孔嫣和林绮君一同出门去。 “绮君你看他,玘琛是真的很舍不得你呢。”孔嫣悄悄和林绮君说:“他总和我说,从小宝贝的妹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他是不能打不能骂还要和和气气地笑脸相迎,心里怪难受的。”孔嫣捧着林绮君的脸,“呵,没想到我们绮君也要嫁人了,还在我前头。你去得这么远,记得时常写信回来啊......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会给你留一份的......还记得七夕那天我们在河边放花灯吗?你说你只想要无惧无悔,你可真够勇敢的,要是我肯定不能去这么远。” “唉......”林绮君垂下眼帘,“你们一个个都这个样子,仿佛我嫁出去不是件好事,倒是件坏事,是去受苦的了。” “呸呸呸,”孔嫣破涕为笑,“不许乱说话。你一定会嫁的很好的,放心吧。”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那也不必怕,娘家人在这儿呢!”孔嫣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再说了,你这夫婿可是织女娘娘送你的,应该不会错的。哈哈哈哈......” 是啊,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今她林绮君也要千里迢迢去赴约了,回想起来一切真的都像梦境一样,命定的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还是转到了彼此的身边。 林绮君不再说话,只双眼凝视着远方,冬日里很少有这样的傍晚:天际一片晴好,暮色温柔,月色皎洁。 三月,景家如约而至。 景夫人还是那么动作迅速,刚到云初没几天就要到林府去过礼。用俗气一点的话来说,景家为了这个儿媳妇真是下了血本。送礼队伍声势之浩大就不必说了,礼器单子上写着的,光是玉器一项,就快占了景家藏品中的一半,且都是成色上好的珍品,可遇不可求;两箱首饰全是名匠杰作,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我知道亲家书香门第,不看重这些金玉之器,这一箱,是我们特地为亲家准备的名家真迹,还有这些,都是上佳的文房四宝,希望能入得了亲家的眼。”景夫人亲自操持所有事项,这些聘礼的每一样都要经过她的手。 林绮君按规矩是要在房里候着不能出去,听晴柔说,景明和景家大小姐都来了,小丫头抖了个机灵:“几个月不见,咱们姑爷看着是愈发精神了呢!小姐,这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林绮君装作要打她:“就你话多。” 婚期定在四月初七,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 是日,林绮君早早便起来梳洗装扮,林夫人,孔嫣,晴柔都过来帮手。 林夫人一手执木梳,一手挽起女儿的长发,一下一下仔细地为林绮君梳头。待将那一头青丝梳顺,林夫人熟练地把它盘起,再把散落的碎发梳整齐,抹上带有桂花香味儿的刨花水。晴柔捧来几样头饰,林夫人亲自为她戴上,又列了金钗要她挑选,林绮君挑了一对镶着珍珠的钗子,上面还有一对红色飘带,与她平日常用的那对相似。林夫人摇摇头,又给她插上另外两对,“大婚之日,该尽力出彩,今日可是你最该美丽的时候了。” 孔嫣为她上妆,仔细地施粉,点额,描眉,抹胭脂,涂口脂,画好时才露出笑容:“好了。” 林绮君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稍作思量,伸手蘸了些金粉在指尖,点在唇上。 “你真美。”孔嫣看着她笑。 戴上吉祥如意锁,佩好镂空编织连环臂钏,着好珊瑚宝石耳珰,穿上大红鸳鸯婚鞋,林夫人扶她站起来,亲结其缡。 林夫人亲自为女儿盖上喜帕,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儿莫慌,大胆去吧。” 晴柔扶着姑娘的手,跨过门槛,走过回廊,林老爷和林玘琛赶过来看她。父亲握住女儿的手,“莫受委屈,要是过得不好,随时回家来。”似乎觉得这样的话不吉利,林老爷背过身去,再转过来叮嘱:“好好过日子。”玘琛笑着拍拍林绮君的肩,“真好看。” 林绮君心头一紧,落下眼泪来。林玘琛伸手欲拭,“好妹妹,不哭了,哥哥永远会疼爱你保护你。” 吉时已到,门口的人已经在催了:“新妇子!快出来!” 新娘由舅母领着上了花轿,新郎骑着马,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着景家在云初的宅院而去。 下了花轿,景明牵着林绮君跨过了火盆,二人一同行跪拜之礼,接受众人的祝福。 此刻林绮君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喜床上,头上的喜帕还未揭下,见不到她此刻表情。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一步两步,景明来到林绮君面前,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在想,今天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开心,抑或不开心?大半年未见,即便是已经熟悉的面孔,这一刻要面对她,他还是很紧张。 “绮君,我要揭喜帕了。” 新娘子没有回应,他咬咬牙,握住喜帕的一角,轻轻一扯便揭开了。 新娘很美,他看得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几近哽咽,半响说不出话。 这是第一个为他穿着嫁衣的人,此刻对着她,他或多或少有些愧疚。从一声不响地离开,到父母仓皇唐突地去提亲,再到今日亲迎,期间他都未曾去见她给她一番解释,只让她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措手不及。他想,他或许欠她一番互诉衷情,欠她一场花前月下。 他仔细端详那满面红妆,正沉醉着,却隐约发现几道泪阑干。 “你哭啦?”他问。 林绮君惊觉自己妆面有异,急忙伸手遮挡。景明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到桌边坐下。 “我......”林绮君担心自己哭了不好。 握着的手突然轻轻一拉,他揽她入怀。 这是他们第一个拥抱,林绮君还不怎么能习惯被人抱着,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景明左手环着她,右手轻拍她的背,他低下头,下颌挨着她的额头,小声安慰:“不怕,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 景明感觉自己的衣服湿了好大一片,他还是那样抱着绮君,安慰她。 空荡的怀抱好像一下子就满了,他抱着她,像得到了无价的至宝,用双手紧紧环着不肯松开。 这样抱了一会儿,景明问林绮君:“饿不饿?你该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怀里的人小声羞道:“方才你没来的时候,趁着没人,我偷偷吃了一小块糕点。” 景明被她逗笑了,伸手抚她脸庞,他捏了捏她的脸,手指滑过鬓角,耳朵,再攀上她柔软的发。“替你把它们摘了吧,怪沉的。” “嗯。” 景明伸手取下林绮君发髻上的金簪珠翠,她一头柔顺的发倾泻下来,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景明轻嗅一口,“很香。”林绮君羞红了脸,不知该看哪里,只把脸紧紧躲在他怀里。 他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大红被褥上,俯身在她唇上深深地久久地一吻。 他双眼亮亮的,对着她一双同样明亮的珠目,喃喃道:“我欠你的,叫我用这一生来还吧。” 未等她回应,他闭上双眼,再次深吻她。 由这一刻起,整间屋子,忽地充满了爱情的美好气息,变得温暖起来。 新婚之夜两个人都睡不安稳,第二天早早地就起来了。 绮君要去给公公婆婆和小姑子敬茶,在云初敬茶,用的自然是龙韵茶。墨绿色的茶叶沏在白瓷杯里,香气四溢,由绮君双手奉上。 先敬父亲,林绮君恭敬地为公公奉茶,景老爷喝完,茶就到了景夫人面前,绮君道:“婆婆请用茶。”景夫人接过茶杯喝一大口,点点头,道:“叫娘。” 绮君的声音微微颤抖,“娘。” “嗯,真乖。”景夫人满意了。 林绮君悄悄抬头,对上了婆婆一双笑嘻嘻的眼睛,又低下头羞笑。 严肃的气氛在景家维持不了多久,敬完了茶,景夫人便恢复了常态。“哎呀,我这新媳妇真乖,真想快点带回去给大家看看。” 她拉着林绮君的手,一直盯着她看,看得林绮君有些不自在。 “娘,你别总盯着绮君看。”景明把林绮君拉到身边来。 景夫人眯着眼看着儿子,“不好意思,为娘大意了,这是你的媳妇,还给你。” “嫂嫂莫怪,我们家就是这样的。”小姑子景瑜道:“如果和你之前想象的不一样,那也只有请你多担待了,毕竟......你没嫁过来之前,我娘还是收敛着的,现在你被她骗过来了,跑不了了。” 林绮君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景瑜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景瑜一本正经地补充:“等我们回了锦州,你就知道被我娘支配着的恐惧了。” “别听你妹妹瞎说。”景夫人辩驳,“为娘定会好好待你的。” “咳咳......”景明和景老爷在一旁干咳。 林绮君忽然有些慌神:她到底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啊?看见一向冷静淡定的景明也只能在一旁干咳,她忽然有些担心婚后的日子起来。 “我可能会......”她在心里默念:“吃不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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