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暴雨停歇,天空放晴,半月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暗寂夜色下的市中心内,商业街明亮华贵,熙攘人群里才俊美女来来往往,其间各色商铺络绎林立,程诺独自站在街道角落,手机地图导航的提示音还没有关掉,机械女声清晰干脆:“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程诺今天换的一身黑色T恤搭配九分牛仔背带,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双肩包背在身后,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刚出校门的女大学生。    可又有几个女大学生像她这样,一年没逛过几次商业街。    无可奈何地笑笑,如果被杨维明知道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在街上迷了路,估计下个月要直接停职送回警校返炉重造。    但这地方实在是大又绕,要想找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无奇店铺,对于程诺这种常年活在案件卷宗,行走穿梭在事发现场的工作狂来说,不是那么轻松。    程诺安静站了一会儿,最后挣扎着用手机确认地点,压了压前行的步子,终究选择放弃。    “程检!”    江岳试探地叫了一声,眼看着那道熟悉的侧影转过来面向自己,一下子眉眼间最后的疑虑通通消散化作溢出眼帘的欣喜,声音都高亢了几分,“好巧啊!”    程诺错愕地看着跟自己挥手的江岳,他站在对街,背后商铺明灯透亮,稍一抬头,再简单不过的白底黑字牌匾恍然入眼,连同意大利斜体的品牌名“shadow”都像是被人随意书写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过分的赘余。    收起手机,程诺撇嘴无声。    得,找到了。    同江岳走进shadow,店肆摆设如同程诺的判断,黑灰白主题的装修格调,没有画报和广告,即使简约不落大方雅致,可程诺总有说不上来的压抑。    江岳招呼程诺背门而坐,用玻璃杯泡下热茶端过来,仍旧是高兴的,“程检,你怎么在这?”    “我——就路过看看。”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在商业街迷了路,程诺舔了下嘴唇,“不是正式场合,叫我程诺就行。你叫什么?”    自从检察厅那次之后,江岳一直觉得程诺人美心善,不似其他检察官那样端着个架子,后来三番几次的巧遇,对程诺更有道不明白的亲近感。    “那我就叫你程姐。”江岳挠头,笑眯眯答道:“我叫江岳。”    程诺“哦”了一声点头称赞,“有山有水,好名字。你在这儿工作?”    江岳嘿嘿一笑,“算是员工。我刚刚在店里就觉得对面站着的人像你,出门一看,还真是。”    程诺唇侧勾起,终于问,“你这儿能修首饰吗?”说着从背包里摸出一只四方檀木盒子,递给江岳。    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禁咂舌,手镯从中断开两节,裂口碎细断纹错乱缠绕,明显的玉石崩缺,摔得有点狠,“程姐,你这镯子修好估计也要损不少价。”    程诺轻笑,“没关系。能修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    话音未落里间的门被人打开,拧头看过去,从屋内走出来一人。    或是刚刚才睡醒,额前的碎发还没收拾利落,白衣灰裤的居家服被压起褶皱,周身慵倦尽现,唯独那双眸子透散一贯的清冷,一张不苟言笑的俊脸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漠然飘过来的眼神落到程诺身上。    话却是在问江岳,“什么事?”    “程姐镯子摔断了。”江岳说。    沈迟朝盒子里看了一眼,而后继续看向程诺,问,“怎么摔的?”    “取下来放桌上,没照顾好。”    程诺靠在椅子上看他,沈迟站在几步之外垂眼,两人中间热茶氤氲,有那么安静的一瞬之后,江岳从旁边凑上来。    “程姐,你就放心吧。这个迟哥一定能给你修好。”    程诺问,“你是老板?”    江岳还想继续说话,被沈迟言简意赅地打断:“江岳,你去后面找工具。”    江岳嘟囔应声放下盒子走进里间。    沈迟走过来站到程诺对面,微微倾下身子,捏起一节断镯,指肚温热覆在冰冷的镯面上,程诺的视线就沿着这交集往上,男人的手修长干净,骨节之间的纹络分明好看,手背之上隐约可见的青筋线条游走流畅,比程诺在检察厅那天所见的,多了点温度。    程诺不敢想,这样的一双手,怎么会去伤人。    沈迟将断镯重新归于盒内,双手插进裤兜,问,“你这是锦玉坊的镯子?”    程诺被问的一愣,带着不确定,沉吟道,“应该是吧。朋友送的。”    沈迟长睫微动,声音微沉,“你这朋友挺大手笔。”    锦玉坊,安川市有名有姓的首饰大家,所有玉件儿,一律由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师父取的最好的玻璃种翡翠,纯质手工雕刻打造。    工艺手续邃密复杂不说,成品自是精美灵致,因得每年成数不多,故而能置下锦玉坊物件儿的,非达观即显贵。    程诺无意识地眉头皱起,想了想,没去接话。    沈迟侧身从店内流理台上抓过香烟盒,拿了一支虚叼在嘴上,刚要点上,看了眼程诺,复又放下,随意扔在台面上,翻起玻璃杯给自己倒水。    水声由远及近传过来,比屋外的嚷闹清楚,一点一点敲打程诺的耳膜,伴着男人慵散的解释。    “你这只镯子,是玉雕名匠傅西朝的手法。本来残玉由原师修理最好,但傅老前几年身体不佳退休养老,他手艺精湛独特异于常人,所以经他手的东西,一般人修复不精。”    屋内灯光大亮,程诺微锁眉头下的黑瞳清朗朗的,直勾勾望着,眼神专注又玩味,沈迟怔问,“怎么了?”    程诺笑,“看一眼摸一把,你就门儿清了?”    沈迟一只手肘撑在台上一手握着杯壁,声线清冷哂然,“职业病。”    “你的职业要求就是告知顾客你的难作为?”    气氛一瞬间的凝滞,沈迟不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程诺,眉眼慢慢淡下去。    末了,唇畔缓缓勾起,笑意却未传及眼底,“跟你们检察官一样,凡事喜欢拎清楚。”    这下换做程诺愣住,言语之间颇有几分莫名的讽刺,低头敛眉,当作他是因为之前的事心里留了膈应,缓缓神抬头,对上那双寡淡清黑的眼,刚要说你尽力就好。    毫无预兆的,沈迟倏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单词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在舌尖打结,沈迟已经一把扯过程诺的胳膊,手掌略有薄茧贴在柔软的皮肤上,引得程诺心尖生栗。    不容抗拒的力量带着程诺没有准备地站在了沈迟身后。    而刚刚还坐着的地方,“乓”一声落下一击重棍,霎时间玻璃碎片茶叶水渍四处飞溅,落在地上的,撞到展台上的,稀里哗啦一片。    越过沈迟,程诺向前一步,屋内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那人身材短瘦染着一头黄发,手臂纹身花色獠牙,拎着根棒身青黄发锈的铁棍,昂着下巴。    黄毛往地上吐口唾沫,眯眼看着两人。    “老子兄弟身上留个窟窿,你特么在这儿逍遥快活泡小妞?”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迟又叼着根烟,侧头瞥了眼程诺,低头“嚓”一声拢着火点着。    呼出一口轻薄的雾气,迷迷蒙蒙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倒是低了下去,“你想去陪他?”    程诺在一旁听的眼皮一跳,这人还真是不怕死的挑衅。    黄毛身后的小青年听了这话,一个个地撸起袖子着劲儿想冲过来,程诺攥着背包肩带的手微微收紧。    拦住身后小弟,黄毛不气反笑,流里流气的冲程诺耍痞,“小妹妹,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一缓刑犯。”    此话一出,安然立于旁侧的程诺和听到动静从里间出来的江岳心里俱是一咯噔。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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