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隔日，检察厅例行周会，一群蓝领红章的检查官围桌而坐，杨维明坐在会桌一头，认真地听站在另一头的孙新昌作案件总结。　　　　孙新昌逻辑思路严谨，案件分析精准到位，整篇报告下来行云流水的顺畅，每个环节轻重缓急分明妥当，杨维明听完点点头。　　　　早会结束，程诺加快两步从后面叫住杨维明：“杨老师。”　　　　杨维明转头看她，脚步没停，“有事儿？”　　　　程诺垂眼又抬起，跟紧杨维明的步子，就着回办公室的路上把昨天在珠宝天遇见张辛的事情捡重点做了交代。　　　　杨维明听完，思索一秒，“我记得安川市近几年都没有发生什么毒品案件。你上次经手的那个刘青山的案件是不是也跟毒品有关？”　　　　“对。所以我初步怀疑给张刘二人供货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长武街六爷？”　　　　程诺轻轻摇头，“还不敢断定。但是如果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很可能是个突破口。”　　　　杨维明脚步顿住，盯着程诺问：“你想提前介入？”　　　　程诺也没否认，简明扼要地回答：“是。”　　　　两人就站在廊道里，无言对视几秒，杨维明勉强松口，“青兆最近是在调查市内毒品相关的事情，你下午先去警察局那边了解下情况。”　　　　这算是答应，可杨维明终究是不放心，声音里带了点儿严肃：“把握点分寸，别太越距。”　　　　见杨维明面色和缓，程诺开始跟他开玩笑，伸出右手用拇指抵着小指头顶头一节递到杨维明眼前，眯着眼睛说，“那我就过分这么一点点。”　　　　杨维明被她这不正经的模样气笑，“啧”了一声叮嘱道：“自己小心点。”　　　　说着继续朝前走，不忘记问：“调职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程诺就头疼。　　　　几个月前省检察院领导来市里视察工作，早有听闻安川市近来最棘手的一起案件由程诺负责取证公诉，后来见到本人，年轻有为自是不必说，见到领导不矜不伐谈吐举止都落落大方，一下子看中，明里暗里的跟杨维明要人。　　　　杨维明心道也好。一来跟程诺同批进来的检察官里她综合能力最强，杨维明本来就有年内提拔她的意思；二来从市检察院调到省检察院，对程诺这样的年轻检察官来说，是个千载难逢饿好机会。　　　　可程诺断然是不愿意的。　　　　嗡声答：“没想。”　　　　“省检察院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去，怎么到你这儿还得我这个检察长天天催着你？”　　　　“每天公诉科那么多案子等着我去办，哪有那么多心思分给这些闲事儿。”　　　　知道她没当回事儿，杨维明板着脸沉声问：“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程诺笑：“还说我呢。前年上边儿要调你做省检察长，你怎么不去？”　　　　杨维明推开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没进去，身后是办公室敞亮的光，给他周身都罩了一层柔软，眼里的温柔不经意地流淌出来：“你师娘身体不好，换个地方气候不适应。”　　　　程诺低着头没说话，眼神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杨维明叹口气：“算了，张辛的案子办完再说。”　　　　程诺答应下来，转身往办公室走，杨维明在后面盯着她背影好一会儿才喊：“注意安全！”　　　　程诺头都没回。　　　　#　　　　下午三点，程诺到达警察局。　　　　这时候的警局大厅只有□□窗口寥寥几个人在排队，值班的警察从文件里抬头，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呼：“程检，来找宋队啊？”　　　　程诺取下墨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公事。”　　　　离着办公室不近不远的地方，就听见宋青兆在里面训人，隔着一道门板的声音闷着劲儿，听上去在极力克制着怒火。　　　　宋青兆脱了制服外套站在门后，衬衫袖子胡乱撸了一半上去，一手叉在腰侧，一手指着对面的小刑警，手指忍不住地抖。　　　　“我让你看着人，结果人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你都不知道，你自己说，怎们办？”　　　　被骂的小刑警紧抿着唇不敢说话，汗珠簌簌的从鬓角往下滑掉进军衬里，衣服被浸湿一大片，但是身子站的板正挺直，目光一瞬不瞬的直视前方。　　　　宋青兆双手叉着腰，烦躁的来回踱几步，又说：“前后一个月的部署，要真在你这乱了计划，老子他妈一个重案组都不够你们赔！”　　　　“报告！”　　　　“说！”　　　　“我一个人犯的错，跟其他兄弟没关系！”　　　　这话无疑是火上添油，宋青兆声调都拔高了几个度，“逞英雄是吧！行啊！脱了这身衣服，给我滚蛋！”　　　　程诺随声推门而入。　　　　宋青兆火气上头，语气不善：“谁？”　　　　程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宋青兆面色一僵：“你怎么来了？”　　　　往后看一眼，小刑警二十出头，看样子刚从警校毕业，脸上的稚气还没完全褪干净，此刻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脸色涨红，目不斜视，从程程诺进来动都没动过。　　　　宋青兆看一眼程诺，下令：“三万字检讨，明天交。”　　　　小刑警答得爽利：“是！”　　　　等人出去后，程诺拉了把椅子坐下。　　　　“犯什么错，发这么大火？”　　　　宋青兆长腿交叠靠在办公桌，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失笑道：“年轻气盛的，不趁现在兜着点儿，迟早惹祸出事。”　　　　程诺点头。　　　　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孩子，大多心怀抱负想有一番作为，免不了有小差小错抑或是冲动误事的时候，程诺和宋青兆刚工作那会儿，幸而有杨维明这样的前辈照应着，如今宋青兆对这些年轻的刑警要求严格，也是好事。　　　　宋青兆问：“你怎么里来了？”　　　　程诺不多废话，把手里文件袋递过去开门见山：“案审的时候，刘青山提到过他购买毒品的一些事情。”　　　　宋青兆通览下来，道：“这是警方移交给检方的材料，没有问题。”　　　　“别的问题没有。不过虽然和交易的那个人都是在晚上见面，但是根据他的描述，符合花臂纹身，身高嗓音这些特征的人，我昨晚见到过一个。”　　　　“谁？”　　　　程诺想了想：“长武街，张辛。”　　　　话说到这份上，程诺此行的目的宋青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语气轻柔试图劝服：“程诺，你想参与任何案件我不拦着你，但是这次毒品案件不同以往。”　　　　说着宋青兆顿住，不经意间深呼一口气，无可奈何道：“如果期间发生冲突，我很难护得了你。”　　　　眉头微拧又舒展，程诺只是答：“这是公事。”语气里无波无澜，丝毫没有因为宋青兆的话受到影响。　　　　宋青兆居高临下地盯着程诺不起涟漪的清眸，想要看透她一般。二人僵持不下，一个不敢轻易去赌，一个不打算收回决定。　　　　程诺站起身，从宋青兆手里抽回材料装好，看向宋青兆的眼神笔直而随性：“你知道的，我总有办法查。”　　　　#　　　　出了警察局，阳光的炽热烤的程诺心头一阵焦灼，加上和宋青兆的不欢而散，程诺冷着脸走过去曲指敲了几下路虎驾驶位的车窗。　　　　窗口被里面的人不疾不徐的降下来，露出英朗干净的侧脸。　　　　“有事儿？”没有半点温度的声音。　　　　“你堵着我车了，借个道。”看清车里的人后，程诺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反应过来，缓刑期间要按时到就近的机关单位报道，程诺道歉：“对不起。”　　　　话落跑过来一人，刚刚在办公室被骂的小刑警，还喘着气，先是给程诺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然后说：“程检，宋队出警去了，走之前让我给你带话，长武街的事他可以考虑你加入，不过凡事安全为主。”　　　　说完不等程诺反应，转身跑开，动作规矩迅速的程诺忍不住惊叹。　　　　“你们要查长武街？”　　　　程诺转头，想起昨晚的事，倾俯下身子整条右手臂撑在车门上，左手把墨镜往下拨了拨，挑着眼看沈迟：“公事无可奉告。”　　　　沈迟看着被墨镜遮去半张脸的程诺，太阳燥热在白净的肌肤上勾起一丝绯红，混着程诺身上若有若无的樱花香味。　　　　微微张开口，舌尖卷起抵了下后牙，沈迟说：“你让开点。”　　　　“干什么？”　　　　沈迟侧头，拉开车门安全锁，作势要开门：“下车聊聊私事。”　　　　听言程诺果真往后退让几步。　　　　沈迟突然嗤笑出声，“咔”一下给车子落好安全锁，挂档踩油门动作一气呵成，扬长而去。　　　　程诺站在原地看着瞬时间没了踪影的汽车，怔愣过后，打开车门随手把资料扔到副驾驶，甩上车门，力道大到车身一震。　　　　坐在车里，双手撑在方向盘上缓了缓，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有一下没一下的。　　　　程诺莫名觉得好笑。　　　　男人啊，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