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醒醒,快醒醒。”大宫女春草焦急地推推还在沉沉睡眠中的周萱。 周萱朦胧地睁开眼,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昨晚本就睡得晚,半夜还去玉芙宫和惠妃哭了那般久,心力交瘁之下,竟是半分不想动弹。 周萱木然地盯着帐顶,表情麻木,眼神呆滞,春草竟是不忍心告诉她今日一早发生的惨案,先让她家公主缓缓神吧,当头棒喝之下,她都怕公主会疯掉、 春草细心体贴地服饰周萱梳洗更衣,周萱熟练地靠在床柱上昏昏欲睡,一眨眼功夫便呼吸平缓起来,如同以前晚上没睡好,早上必须早起去坤宁宫请安的情景一般,她靠着床柱继续睡,春草服侍她梳妆打扮。 一刻钟过去了,夏雨准备好周萱出行的宫辇,进内殿以为会看到周萱心如火焚、狼吞虎咽的模样,却不想周萱正细嚼慢咽,仿若要吃完了踱步去坤宁宫请安一般,不由愣在那里,待看到春草站在周萱后面拼命地朝她使眼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雨又气又急,这时候不点醒周萱,让她继续沉寂下去,春草和自己一个宫女,能替周萱扛起责任吗?周萱若是不能从当下的绝境中走出来,不说她们四个大丫鬟,这满瑶华宫的宫人一个都跑不掉,是输是赢,就此一搏了。 “春草你糊涂,”夏雨忍不住直接冲过去拧春草的耳朵,“就连我都知道,不能替公主擅做决定,你何德何能,胆敢隐瞒公主?” 春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同样毫不犹豫地扯着夏雨的头发冲着她大吼道,“你知道公主有多累吗?你知道她心中有多苦吗?你就算什么都知道,你能替公主承担吗?” 她用袖子擦了一把泪,“公主再是主子,她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会哭会痛会累,她同样需要吃饭睡觉。咱们从小在宫中长大,见过多少肮脏龌蹉的手段,那些被逼崩溃的娘娘主子,哪一个不是承受不住,先将自己折腾病、逼疯的?我要是一早便说了,公主还能吃顿饱饭吗?不吃饱,她今天有力气去应付皇后娘娘吗?” “够了,吵什么!”周萱用手撑住愈发疼痛的脑袋,手中的筷子滑向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打断了两个正拉耳朵、扯头发,争执得满脸通红的大宫女,就连在隔壁打算盘记账的大宫女秋露都跑到内殿门口,担忧地探着头朝里面张望。 周萱心中有种浓浓地不详预感,“秋露,你进来,说说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秋露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小脚掩藏在宫幅之中挪了进来,周萱却感到她的脚重重地踩在自己的心上,疼痛地不能自已,见她矛盾地望向自己身后,她用力地一拍桌子,“闭上眼睛,说!” 三个大宫女都被吓得一愣,秋露闭上了眼,春草、夏雨无法冲她使眼色,又相对着厮杀片刻后,皆颓然垂下脑袋,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周萱身上。 “回公主,今早玉芙宫来报,惠妃娘娘被毒哑了嗓子,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腹中的皇嗣也没了。”秋露平日里负责管辖周萱的各大产业,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但她仍然有所隐瞒—— 今早惠妃被人发现的时候,满床都是鲜血,惠妃本人更是双眸紧闭,全身剧痛、痉挛不止,很明显是被人活生生挑断了手筋脚筋,咽喉被内功高手震坏,一团紫黑的淤血甚是可怕,而满床的猩红更是让人明白,惠妃腹中的皇嗣,没了。 一室寂静,就在三个大宫女以为周萱承受不住要昏厥的时候,周萱猛然站了起来。 “公主不要啊……”“公主,冷静!”春草和夏雨早就积蓄了一身的力气,见周萱一站起来赶忙跪下一左一右地抱住周萱的腿。这时,两个宫女颇有默契,同时打算以自身重量吊住周萱。 周萱在脑海中一消化秋露的话便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此时被两个大宫女一扯,本就是樯橹之末,顿时重心不稳朝后倒去。 幸而晨练结束,听见内殿喧哗的大宫女冬霜,掀帘子走进来,见势不对,及时飞扑过去抱住了周萱。 春草和夏雨也吓了一跳,忙松开手跪在地上朝周萱磕头,秋露留下一句“奴婢回房算账,今日午后还有管事要来对账”便匆匆离开了,只剩冬霜扶着周萱坐下,又气又急地对两个姐妹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连我这个对谋略一窍不通的人都知道此刻该一致对外,你们俩竟然内讧,还差点让公主摔倒。”她真是吓出了身冷汗。 周萱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大宫女,眼中没有焦距,半晌才到,“冬霜去练武吧,你和秋露做完事之后收拾收拾东西,若是,有那么一天,还派得上用场。” “是,公主,”冬霜看着周萱魂飞天外的模样止不住地心疼,“公主,”她想要说莫要忧心却说不出口,“您节哀,后面的路,”更难走,“还要靠您领着奴婢们一起走。”行了,她还是快些撤吧,她这个笨脑子实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 周萱低头望望两个跪在地上的大宫女,“你们也起来吧,待会儿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她拼命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牙齿咀嚼地格格作响,然后浑然不知滋味地吞咽入腹中。 因为昨日的刺杀案,三品官员和众位皇亲国戚几乎都被留在皇宫外廷,在大内侍卫的监视下度过了半梦半醒的一夜。一大早晋安帝便派遣钱公公通知今日没有早朝,所有朝臣早膳后到延庆殿继续审问刺客的幕后主使。 周萱身为公主,本该去坤宁宫向赵皇后请安,可惠妃今早的惨状让晋安帝专门下圣旨,让周萱早膳后直接到乾清宫。当她乘坐宫辇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凤辇和另一个与周萱样式相同的宫辇,周萱惨然一笑,感觉头更疼了。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恭请母后金安,见过皇姐。”熟悉的话语,不一样的心境,从前她只求皇后能放过自己,现在的周萱,恨不得将皇后撕成碎片。 赵皇后看到周萱左手中指带着的金戒指,心中勾起一抹冷笑。 晋安帝没有等周萱拜下便亲手扶她起来,抬起她的脸,意料之中地看到她双眼通红,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发白,神情憔悴。 “萱儿,”晋安帝也不由得声音哽咽,“父皇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让你和你母妃再受半点伤害。”那般惨烈的景象,让晋安帝想想都不寒而栗。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当年他不该听父皇的,为了江山稳固,为了西京的纷纷流言而迎娶赵氏,更不该为了让赵老将军等武将不寒心而将西京一半的兵权交给承恩公,纵容赵皇后一次又一次地对后宫出手。 周萱抬头看着晋安帝明显更加疲惫苍老的容颜,想笑笑不出,想哭泪已干,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听到这样一句保证,她静静地与晋安帝对视良久,“请父皇为母妃报仇,让皇后娘娘也尝尝母妃被毒哑、挑断脚筋手筋的滋味。” 她终于还是说了,说出来会为难父皇,可不说出来,不知道下一个被更惨烈对待的是谁?是伺候她的宫女,还是她自己,甚至是面前的父皇? 周萱一直怀疑,前世父皇不是病逝的。虽然父皇身体衰弱,常常龙体不适,但一年到头重病到只能躺在床上的天数都屈指可数,为什么没有丝毫征兆,就突然病逝了? “周萱你放肆!”站在一旁的周苇先是看到周萱憔悴的模样神清气爽,心中谋划着今天一定要让表哥看到她的丑态,后来听到父皇的柔声保证有些心酸,不过想到惠妃的惨状也忍了,但听到周萱矛头直指自己的母后,她要是不发怒真真是枉为人女了! 周萱凤眼大睁,凶狠地瞪向周苇,通红的眼白吓得周苇一哆嗦,“除了她还有谁?除了赵氏这个毒妇,谁做得出这般狠辣的事来?谁又这般恨我母妃,恨得不一刀结果她,让她活生生地承受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腹中骨肉生生被打下的痛楚?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真是蛇蝎心肠!” 大宫女鹂歌看赵皇后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就要掌掴周萱,被晋安帝出手一挡。“萱儿,你冷静点,朕知道你心中悲痛难忍,但没有证据,不能妄然定皇后的罪。” 赵皇后冷冷一笑,“本宫念你母妃突遭横祸,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了,下次再口出狂言、污蔑嫡母,周萱你就给本宫等着。” 有什么比凶手就在面前却不能报仇更憋屈呢,又有什么比罪魁祸首在受害人面前假意仁善大度更令人火冒三丈呢?不愧是斗倒了满宫女人,稳坐凤位十八年的赵皇后,以前以为她只是仗着承恩公府的势力嚣张跋扈,现下周萱终于感到到自己以前的浅薄天真。 她心底一片哀凉,怨不得,前世她们母女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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