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趴在桌上,困意一阵一阵拖拽着他,视线有些模糊,于昏黄朦胧中,一只纤细雪白的手在面前晃着,云纱般的水袖如此近,都能闻到那似有似无渗了书墨的冷香。 书生反应过来,腾地直起身,瞪大双眼,环顾四周,破庙里安安静静,只有桌上一盏快燃尽的油灯,月影从破窗外移进来,惟有竹梢风动,哪来什么女子,许是山寺寂寞,佳人入梦。 拍了拍昏沉的脑袋,书生揉了揉眼睛,将燃尽的灯芯换一根,继续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执笔沾了墨继续做批注,手顿了片刻,那墨顺着毛尖滴在书上,他记得未曾研墨,想起方才的梦,书生背脊生了层毛汗,书生闭了闭眼,子不语怪力乱神也,稳下心神,只当是自己记混了,复又继续投入书中。 白日里淅淅沥沥下着雨,山路泥湿,书生一手拉着洗得泛白的长褂下摆,一手护住胸前衣襟里的书,溜滑着向山下走去,今日该将书还给李员外了,或许他再求求,也许能借到其他书。 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书生只能使劲眨眼才能看清山路,忽地一阵山风,将细密的雨刮地偏了方向,书生顿住脚,前面是一把粉白色的油纸伞,伞面跃然几点红梅,小小巧巧,惹人怜爱,依着风在打着旋儿,书生不自觉伸手拿了起来,山中无人,何来的伞,书生想到昨夜的梦,心尖颤了颤。 再看那纤细的竹骨,上面凹凸不平,凑过去细细一看,竟是一排娟秀小字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书生如愿换了几本书,此时雨已经停了,山间都是泥土树木清爽的味道,走到山寺附近,书生拿着伞不自觉地走了一圈,山寺周围很干净,没有什么孤坟乱岗,松了口气心下又升起一抹细微不查的失落。 书生将伞上的雨水擦干,小心放在的桌上,端正坐好,拿起另一本书,线封有些脱落,纸张泛黄微卷,可见它曾经的主人翻阅多次,只有这本书没有还了,实在是书中批注让书生茅塞顿开,越看越对原书主人神往,若能结识……… 书生摇了摇头,挥去不切实际的幻想,再过半月便考试了,可不能惫懒,定要取得功名,方不枉费村人为他凑钱赶考的恩情。 这样不知不觉又到了夜晚,书生打了个哈欠,目光飘到了那把伞上,思量片刻合上书,趴在桌上半眯着眼假寐。 书生等到深夜,困意又来了,暗笑自己魔怔了,正要抬起身,眼下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层叠的襦裙随着走动荡着,那绣鞋只露出个小巧的鞋面,书生僵着身子见那鞋子停在自己眼前,难道是山中鬼魅? 书生心突突直跳,没了个主意,眯着的眼见那削葱般的手指执起墨方细细研墨,衬得那手分外白净温柔,鼻间是幽幽冷香,红袖添香也莫过于此了。 书生突地直起身子,在她飘开的瞬间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腕,居然可以碰到,女子惊呼一声就这样直直望着书生。 “你是何人?” 书生有些不确定了,女子很美,清如春水,不是想像中的鬼魅艳诡,她好像很吃惊,比他还惧怕,书生想若是鬼,她也是只胆小鬼。 “汝又是何人?”女子轻轻一挣,书生放开了她的手,她好奇地反问。 书生不敢轻易报上名,书上说女鬼惯会作出一副天真之态,诱人放下警惕之心,若把名字给了,便也就将命给了,遂换了个问题。 “这伞可是你的?” 女子点了点头,手摸上那伞的一瞬儿伞就消失了。 “为何研磨,又为何赠伞?” 女子细细看他的眉眼,书生真好看,清冽如竹,她醒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他,只觉分外熟悉,见他看书写字就不自觉地为研墨,又怕吓着他,所以只在他睡了那时出来。 “公子生的俊俏。”女子想不出缘由,只能寻到这个理由。 书生脸红了一瞬儿,又见女鬼目光坦然,没有轻浮之态,暗道自己多想了,却又不敢轻易放下心来。 “姑娘魂魄不散,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魂魄?我不是鬼。”女子认真地看着他,“且未有心愿。” 听她说不是鬼魂,书生竟有些相信,大概女子气质却是不像那吓人的邪物 “那姑娘是?” “且唤我颜如玉,家在那里。”女子指了指书生桌上的那本泛黄的书。 书生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女子掩嘴轻笑,化作白烟进了那书,书页无风自翻,堪堪停在一页,书生拿过来一看,眉首一排小字 书中自有颜如玉 字画微瘦,笔锋刚劲,又不失婉转,却与书中批注字迹一般无二,他看时竟没注意到这小字,女子又从书中出来,悄生生站着 “公子叫何名?” “姓柳,名柏涧。” 颜如玉是书中仙,自不会害他,若真被她诓骗了,他一介书生,又无驱鬼去魔的本事,也是无可奈何。 颜如玉飘在空中,一会儿在在梁上,一会儿又扇起一阵风,将那佛像上的灰尘吹下来。见柳柏涧丝毫不为所动,一如往日自己没出现的时候,颜如玉心下闷闷,总觉得他不应如此冷淡。 一个圈儿飘了下去,白色襦裙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样开在柳柏涧身旁,他努力忽略身边坐着的女子,自那夜以后她就正大光明地赖着,对,就是赖着,说是自己将她召唤出来,须得陪他考上功名才能再次沉睡。 “你缘何不瞧我?” 耳边是女子细软的声音,柳柏涧耳尖微红,他从未与女子共处一室,更何况是颜如玉这般漂亮的女子,她又无男女之防的意识,柳柏涧这几日甚是煎熬,总是忍不住偷偷瞧她理书弄墨,仿佛做了千百遍,他想,许是召唤她出来的不止他一个吧,比如那书以前的主人,这样想着心中生出几分气恼,只暗恨自己心志不坚被左右了情绪。 颜如玉见他不理自己,有些委屈,又问:“可是我不够好看?” 柳柏涧停下笔,见她眉尖轻蹙,倒真像是嫌了自己不够貌美,下意识说道 “姑娘自是好看的,却也扰得我心绪不宁。” 说完柳柏涧就后悔了,这么多年礼义廉耻忘了个干净,说出这般轻薄的话,颜如玉见他面有懊恼之色,眉眼弯弯,掩嘴轻笑道 “公子是个实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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