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去了这般久?” 柳柏涧见她从山寺中急切地飞出来,轻轻落在自己面前,眼里是单纯的好奇还有一丝委屈,手指微动,想摸上那一头青丝。 柳柏涧解释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到京城的一路,盘缠早已耗尽,幸好在城郊找到处废弃的山寺,此处偏僻安静,倒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又受了城中善人李员外的帮助,偶尔帮人代写一两封书信,得些吃食或财物,才能堪堪撑到考试。今日书信有些多,不免耗得久了些,没想到她竟这般等着自己回来,心中说不出的慰贴。 颜如玉点了点头,同他进了寺庙,眼睛盯着他手里黄皮油纸里包着的东西,柳柏涧故意当作不知,见她眼光跟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移动,心下好笑,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这是何物?竟如此香。” 柳柏涧也不再逗她,将油纸掀开,这是京城有名的红豆酥,香软可口,颇受京中女子喜爱,她或许也会喜欢。颜如玉捏起一块,方正小巧,白酥皮儿里镶着颗颗红豆,小小咬了口,又甜又香,竟不知为何口中却生起一股子涩意。 眼见她泪大颗大颗滴下来,柳柏涧手足无措,忙问道:“可是这糕不好吃?” 她摇了摇头,直直盯着手中的红豆酥,心里是绵绵的痛,柳柏涧抢过她手中的糕随手丢在油纸中,这几日相处倒忘了她不是人,这人间的东西想必也是吃不得的,扯了袖子帮她擦掉满脸的泪。 “吃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颜如玉怔怔着望着他,忽地扑进他怀里,柳柏涧神色一僵,双手无措地放在腿边,怀里女子柔软,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脖子,鼻子都是那惑人的冷墨香,眼中风云变幻,最后还是环住了她。 “许是睡了太久,世事变迁,不知山下是何方景象,一时忍不住伤心。”颜如玉闷声说道 柳柏涧放下心来,无奈笑道:“你倒是多愁善感,明日可愿随我去城中一转?” 颜如玉放开他,喜道:“自然愿意。” “只不过……”柳柏涧皱了皱眉,她生的貌美,京城脚下权贵多,万一出了事端,他却是护不住的。 “只不过什么?”颜如玉疑惑道 “明日你且穿着我的衣服,乔装一番。”柳柏涧想到这个主意,他今晚就将衣服改小一些。 颜如玉噗嗤一笑,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个呆子,忘了我是谁了吗?” 柳柏涧只觉额上被碰的那出火烧火热,连心都起了火,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盈盈转了个圈儿,变了另一副模样,他看着面前身形修长的男子,气质爽朗,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不由地笃定在书上批注的人就是这般模样。 心逐渐下沉,其中酸楚不为人道,窈窕女子,君子好逑,颜如玉这般的女子,温柔如水,才华气质卓然,又一片天真之态,他想没有人在与她朝夕相处后还能心如止水。 可惜自己却不是她心中唯一的才子,眼前的人无论才情还是品貌皆在他之上,难怪颜如玉就算忘记所有往事,依然能幻出那人的模样,柳柏涧暗自压下这醋意,夸赞了她几句。 次日一大早,柳柏涧就带了她去城里,路程有些远,刚开始还怕她累着,结果看她脚下轻飘,如行云间,暗笑自己瞎操心。 城门口,颜如玉抬头端详了片刻,越觉熟悉,顺着心意走在街上,那座茶楼应该是个胭脂铺,街口那处午时会来一群玩杂耍的,而她身边应该还有个人,会给她买胭脂,带她看戏,是谁?颜如玉不记得了,大概是先前唤她出来的人吧。 柳柏涧看她时而顿足,时而沉思,只当她在细细体会尘世变迁,颜如玉回过神来,笑说着 “柳兄可知附近哪里可以看戏?” 顶着这张面容,让柳柏涧恍惚了几分,有种天涯知交的感觉 “有一处,我带你去吧。”幸好将银钱都带了来,既然答应带她转,在能力范围内,柳柏涧想尽量满足她。 戏园很小,却五脏俱全,往日过路,戏园里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柳柏涧知道这里面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去不了大园,在这里也是极好的,柳柏涧有些忐忑地看着颜如玉,生怕她嫌弃,见她一脸兴致,才放下心来。 此时看客寥寥无几,戏准时开唱,柳柏涧带着她挑了个位置坐下,此出戏乃《魂归》,讲的是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佳人红颜薄命,命丧黄泉,魂归人间陪伴才子,等他一同投胎,那戏台上悲音阵阵,台下有人轻泣。 柳柏涧微皱着眉,他没看过这出戏,若早知道赚眼泪钱的便迟些来,看些欢快的,转头见颜如玉看的认真,遂不再抱怨,认真看起戏来。 戏完,已经是中午了,颜如玉擦了擦眼角,惹得别人多瞧了两眼,暗道这公子倒是个心软的性情中人。 “我想回去了。” 柳柏涧见她面容疲倦,一副懒于说话的样子,也不再多说,只让她在此处等着,他去去就来,颜如玉点头应下了。 “公子你看一下这个,最近卖的最好的胭脂,颜色纯正,保管夫人喜欢。” 掌柜的努力推销,这公子虽穿得寒碜,但京城里做生意可不能只看皮,就算是进来个乞丐,那也得伺候好了,掌柜笑得更欢快了,活像一尊弥勒佛,让你心生好感。 柳柏涧听到他说夫人,想到颜如玉,她如果是自己夫人,夫复何求。 “多少钱?”柳柏涧暗自算着袖里还有多少钱,只希望不要太贵,听掌柜报了价,厚着脸皮和他讨了些价,买下了那盒胭脂,喜滋滋将剩余的钱全买了白面馒头。 拐角处战着个蓬头垢面的人,眼光精亮地盯着笑的开心的人,使劲抖了抖自己衣服 “痴儿,痴儿啊。” 念叨完飞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柳柏涧打量着眼前目露凶光的乞丐,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没钱予你。” 那乞丐抓了抓杂乱起结的头发,瞪目道:“痴儿,你大祸临头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且散着钱财,老道便帮你消了那灾。” 柳柏涧皱眉,这人胡言乱语一通,只怕就为了说最后一句,想诓骗他的钱,若乞丐他有便给点也无妨,可这人分明是骗子,没给他好脸色,柳柏涧一绕就想离开,可那人就是缠上他了,柳柏涧怕颜如玉等急,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你且要如何?光天化日难不成还想打劫?” 哎呦,这痴儿凶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谁要打劫你了!你瞧我这身道袍还穿在身上呢,这样,你予我两个馒头,我勉为其难为你消灾。” 柳柏涧看那袍子又脏又破,勉强倒真能看出是一件道袍,也不知道是哪捡来穿着冒充道士,招摇撞骗,一副泼皮无赖样,不想于他多纠缠,柳柏涧丢给他一个馒头,抬脚走得飞快。 老道士接住馒头就开啃,见柳柏涧要没影了,才使劲咽下馒头,大声喊道 “你且等几日!我拿了家伙就帮你除掉那女鬼!” 那身影丝毫没有停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尾,老道士缩回脖子,将那馒头吞入腹中,满足地打了个嗝,慢悠悠掐指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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