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到公会时,李植现和重京现任的高会长碰了个面。    高会长和李植有几分交情,两人在会客亭里寒暄一场。    “兄弟你上哪儿去了哟?我看陈家唱了好几天的独角戏,外面又流言混语,难听得很。你怎么都不理会的?”    李植给高会长发烟,“我哪堵得上那些悠悠之口,只能随他们说。”    他也不提公会在无为大师破灵和碧落破灵这两场风波上的评说,这两波舆论不知又带动多少蜚短流长。    被灵髓产业牵扯着,公会在站队问题上也难免摇摆不定。    不过自从坐实陈家秘方泄露以后,公会的立场勉强稳定一些:不知是谁散播的传言,现在满城都知道李植的女儿以17岁幼龄达到敛束位级,甚至其灵力之盛能冲破同级寄生蛹。    这令重京多少达官显贵艳羡不已,对李家更高看一眼。这两天也开始有好的舆论导向:    “据说李家与方外山交往密切,那无为大师驾临重京破灵,还是李家请来测试寄生蛹韧度的。”    “李家不跟陈家一般见识,那是高度不一样。这种事还得看出身的!”    “陈家关在自己家里鸡飞狗跳的,殊不知人家李家全家去了方外山逍遥呢。”    高会长亲自给他点了烟,“也就你才有这气度。”    李植摆摆手,“哪是什么气度,我女儿破灵那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灵力倒行逆施。我就这么一颗明珠,前几天带着她去方外山医治来着。”    高会长心头一紧,指尖的烟灰洒落一地。“这是怎么回事?!没大碍吧。”他也不敢提问缘由,只怕李植翻脸就说这与公会有关。    “方外山那种地方,没什么治不好的。而且那里是个灵域,我去了一周,自我感觉灵力都长了些。而且对这些留言也耳不听心不烦。快哉!”    李植几笔带过,不予追究。高会长也是承情的,亲自将他送进了审议大堂。    这兄友弟谦的和气落在早已候着的陈拜眼里,心里慌乱如麻。    代言人替李植静观其变。    陈拜还有一番说辞:“虽然说流言止于智者,但是对秘方泄露一事,我族仍有责任将真相通告媒体。”    李植也不表谢,也不追责。代言人以静制动。    气氛陷入尴尬,裁判收起笔,宣布中场休息。“二位家主坐到一块儿去商量吧,请李先生配合一下。”    李植听见老会长吩咐,这才正色回应:“是。”    他附在代言人耳边交代,代言人随后宣之于众:“对于陈家是否通告媒体,我们都没有意见。请陈先生步入正题,我们先生下午还有应酬。”    陈拜难免一场尴尬:“我们两族本是十几年的盟友,有这十几年的情谊在。就算回头签了收购条款,您李兄不是还占着那另外的50%吗?以后两家还是要在一起共荣共辱,怎么能为一个没良心的佣奴撕破脸皮呢?”    李植不待吩咐代言人,“陈兄,今天咱们两家坐在这里,可不是我李某张罗的。”    他几乎要冷笑出来,“我李家还不至于为那些捕风捉影的猜疑,在审议大堂里摆席。”    陈拜缓和了脸色,心底似乎挣扎过几个来回,“李争霆是咱们的换姓佣奴,如今他犯了事,我要是私自处置了,那不是不尊重李兄,也不尊重咱们两家的誓约吗?”    以往交好时,李植到陈家做客,陈拜每每安排李争霆在旁陪侍。对于这个打小就安静的孩子,李植还有几分信心。    “陈兄说是他泄露秘方,有证据?你今天要在我面前审他,决断的时候势必要我点头。可别到头来,我做了你的帮凶。”    陈拜冷眼扫过静默孤立的李争霆,他仍是从小不改的沉稳样子。“李兄有所不知,我家里上到管事、下到伙夫,一律严禁偷藏灵髓。而这个李争霆不简单,管事不过粗略翻找,就搜出一块一级纯度的灵髓,价值得有十万以上。”    陈拜吩咐钱管事将那块月白灵髓呈给在座的看验。陈碧落心里打鼓,一时坐立不安。    李植拈在手里细看,世上没有两个品相完全一致的灵髓,而他是个绝佳的好记性,认得这颗从李家流出去的过检灵髓。    李植心底颇为无奈,招呼代言人来交代。    代言人将灵髓还回,“您就认定这是偷的?或许是朋友送的也不一定。如此草率就定了这个换姓佣奴的罪名,不仅显得你们陈家狂妄,连带着把我们也作弄了。”    “李兄这就冤枉我了。一来,换姓佣奴非同一般,我也迟迟没有定罪。二来,若是没有秘方这回事也就罢了,事关秘方,我只能杀一儆百,绝了那些下流的企图。三来......我陈家意与李家共享灵髓秘方,这才是今天这场相邀的目的。”    李植大笑:“是吗?先前一直没看出来。陈兄真会给人惊喜呐。”    陈拜已拿出十足的诚意,“我早已暗自派人将秘方秘密送了过来,今天会后,我将收购条款和秘方一同交付给李兄。以示同盟诚意。”    李植发笑,“这都结盟十几年了,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陈兄你如此诚意呀。我倒是很想接你的秘方,只是我该拿什么来换呢?”    “什么换不换的?李兄,从此我两家就更加密不可分了。只是这秘方的价值不可估量,千万别泄露给第三方知晓。”    李植怎会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要消灭第三方,陈兄需要我多少人手?”    “咱们同气连枝,必然同辱同荣。”    “好说。”    一场秘方的交付宣告谈判终止,陈李两家的盟约再被提到眼前,一派圆融如意掩盖着脆弱单薄。    而如何拿李争霆下刀,以儆效尤,这成了不好拿捏的遗留问题。    李争霆对偷藏灵髓的罪名无言申辩,这便是坐实无误了。但是作为两族结盟的吉祥物,哪方来判吉祥物的罪都是扯断那脆弱关系的帮凶。    李家在这一场交涉中占着主场,就算是稚子的话也掷地有声:“陈叔叔,照晚辈看来,这或许还得陈碧落来判最合适。”    一来:陈碧落在李家地位崇高,而碧落的“陈”姓使她同样与陈家有干系,可同时代表两族。二来:陈碧落也是吉祥物,又不能正式地代表两族。    模糊在她到底能不能代表两族的迷雾中,陈碧落判得再好再坏,都无伤大雅。    听李争鸣提了这一句,想着那些干系,陈李两家无不赞同。    陈碧落正悬着心正襟危坐,她心中权衡许久,“我肯定是见不得他在我眼皮底下坐牢或流血丢命的......听说边陲上有个极乐之地专供辖制犯事的致人,要不把他发落到那里去?”    在李争霆的印象里,那天他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得灵界中在正式场合中判杀致人有复杂又苛刻的条件,有微弱的异灵天赋作保,他在绝境之中也能摆出灵力来逃过一劫。而在此之前,他只需稍安勿躁。    大家族对佣奴的判决比过家家高不到哪儿去,然后他听到眉头微耸的美貌少女短暂思量,干脆爽快:“那就流放极乐之地吧,那里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在陈碧落的印象里,那天她最后一锤定音,非常漂亮!    在李植和陈拜从疏离到示好到妥协的切磋背景中,她一边想着被搜刮到的赃物,一边苦思李争霆最终会得到的判决。她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想着要插一脚。    好在陈拜抢先示弱,李家占了上风。李争鸣早就知晓一些内情,李植也不阻拦,两下将话语权推给她。    一切都是刚刚好,最终的判决也令所有人都非常满意:吉祥物自然不能杀,但陈拜也绝留不下他。    当天陈李两家就着审议大堂的地儿,签署收购协议、交接秘方。第二天中午,日头当空,陈拜亲自拔点六个充当打手的佣奴押解李争霆往边陲去。    而那一日,碧落早起又被罚跪了半上午。    还在偏厅之后的小花园里,花园里隐蔽着一个沉香木雕花的龛,龛上祭着李家三代千古。    陈碧落一如既往跪着花园里,遥遥正对祖宗们的遗照。经年累月,她膝下的这块儿地板,确实比其他地方要亮净不少。    李植这回不坐小马扎了,站在神龛前教训:“按理说你有伤在身,该将养着。但是你也太无法无天了些,我今天是不能纵容你了。”    李植从家里搜罗出一把鸡毛掸子,明摆着不会不了了之了。“看着你爷爷,好好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挪用家里的灵髓的?又为什么要交给李争霆?我当真还不知道,你和他还有这么深厚的交情。”    陈碧落望着爷爷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爷爷,对于今天的事情,我有三个解释。一、不管他们大人在这十几年里如何背信弃义,我和争霆一直履行着最真挚的换姓之约。这一点,我认为他们要向我们小孩子学习。二、爷爷面前不敢隐瞒,我自入学方外山,就绝没有偷用灵髓。三、爸爸教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争霆本就有异灵天赋,虽然一直没有冲上初开位级,我对他还是抱希望的。这一点是我对爷爷说的悄悄话,你懂?”    李植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口气?”    “昨天听审的时候现学的,我看你们大人很喜欢冠冕堂皇的这一套。”    李植望向父亲的遗照,无奈叹气,“从没听说过李争霆身怀异灵,想必陈家也蒙在鼓里吧?”    “那当然,要是让陈家知道了,他还走得了?”    “少自以为是,那极乐之地也不是好玩的地方,人家想要出虎口,你却把人家送进狼窝。”    碧落听说过极乐之地的所在,“哥哥突然让我发话,我也不能想得周全。再说,要是判轻了,陈家肯定不干的。”    李植又怕女儿心里徒增自责,“你判得机灵,要怪他命途不济,也只能看你这一推手之后,他有没有造化了。”    李争鸣进花园来,看看父女的形势不算严峻。自走到碧落跟前,“李争霆今天就走,从北大门出城。你去看看不?”    两兄妹都指着李植那边下话,看过去的眼神可怜兮兮。    李植搁下鸡毛掸子,甩手走出去,“小孩子家家,心思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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