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坤被抓住了。手臂被绑得结实,扯得生疼,迷迷糊糊间,又被人灌了一碗药,浑身都没了力气。  他不傻,见此便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吴家东院防备如此森严。难道是杜明礼失算了?  不!他很快在脑海里否定了这个答案,一脸沉重。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失手,也不愿意怀疑杜明礼失算。  他只当是小瞧了这吴家东院,略微一想,便打定主意,只字不言。  很快,脚步轻轻,越发近了。查坤转动脑袋,挣扎几下,抬眼便是一双淡黄色纹绣的鞋子。小巧玲珑,足见其身量一般。  他目光继续往上,入眼便是一张艳若桃李的俏脸,貌美非常。  女子虽说是娇小,查坤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这女子的眼神带有杀意,未免有些古怪。  查坤收了目光,镇定异常,方听见身侧有一男音传来,浑厚清洌,“承蒙吴小姐搭救,不然……月生……怕是凶多吉少了。日后若有差遣,故不敢言辞。”  查坤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这沈月生来,心下不好,他瞪着眼睛,一脸惊慌。  果然又听见沈月生刚刚坐下,又是说道,“只是此人甚是可恶,应当交由官府处置才是。”  交由官府处置,只怕只是幌子,沈月生真的目的不过是想要知道,这贼人究竟是否与吴家东院有关。商人性子奸诈,圆滑,半分实话也是不露。  查坤听了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这泾阳县令赵白石可是李大人的人,落在他手里,必定不好。  查坤能想的明白,周越何尝不知,这沈月生未必有多信任吴家,只是当下不好开口罢了。  他到底是个商人,不比小少爷单纯。  周越救他,原本只是顺手,如今倒是添了麻烦。她抿了口茶冷静一下,方才开口,“这贼子伤了沈大少爷,人本应该交由官府处置。只是沈大少爷有所不知,一来,这前头上面有人参了吴沈两家制假,后脚便有人来栽赃陷害。可见,是留了后手的。二来,这泾阳县令赵白石,乃是李大人的人,淮系与京城那些人早已争斗多年,交于他们实在不妥。不过,我父兄既然能把此事交于我来处置,我必定是会给您一个交代,还请沈大少爷宽宥几分才是。”  周越将事情一一道明,沈月生脸上才有了明显的笑意。他抬头打量一番这吴家东院的大小姐,略带沉思,若是他没记错,这姑娘之前可是他们沈府的丫鬟?沈星移可是为了这事闹了许久。  想到这里,他有些试探的意味,“吴小姐,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我见小姐,甚是面熟。”   周越莞尔一笑,心知他这是商人的老毛病了。在商言商,他只有抬出沈星移,才能转圜几分。  周越也没否认,直接回答道,“沈大少爷说的是。我们之前确实有过几面之缘。在回到吴家东院之前,我曾经做过沈二少爷几天的丫鬟。”  她说的直白,沈月生也是一愣,轻轻转转手指上的指环,笑的勉强,“吴小姐,真是快人快语。舍弟顽劣,想必让小姐吃苦了。在下替他向小姐致歉了。”  听他提及小少爷,周越面上笑意才添了几分,好似许久不见,心里甚是想念。  她抚了抚手帕,一脸端庄,“沈大少爷,严重了。二少爷,是个极好的人,待我也很好。”在她心里,沈星移当然是极好的,旁人哪里能够比得上。  沈月生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失礼,他抬头又看了周越一眼,,心里头却有了另一个想法。  他看着地上绑得结实的查坤,微微一笑,“月生本就是为了这贼人所来,如今,既然已经交于小姐处置,我自然放心。只是,月生的伤情虽然不重,却唯恐家中老父担忧,只好先行告辞了。”  周越也没阻拦,略微往前送了送,便又回到屋里。  青石板的地面凉得狠,寒凉刺骨,查坤不由得缩起身子,以求保暖。  突然间,脚步声去而又返,入眼便又是那双鞋。  查坤一脸桀骜不驯,扭过头去。  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嗤笑,好似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查坤又挣扎了几下,心不甘情不愿,“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何必如此折磨与我?”   折磨?这怎么能叫折磨?前世你可是生生的用毒酒断送了吴聘的性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周越气笑了,眼神像刀子一般锋利,“折磨?这些苦痛就叫折磨?杀人放火,又算得了什么呢?您说,是吧?查公公?”   查公公!她知道他的身份!  查坤心中警铃大作,不由得警惕起来,他抬眼正视周越,目光炯炯,“你究竟是谁?”  他没问多余的话,也没否认,潜台词已经很是明确。他想知道周越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周越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上座,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好似根本没有答话的意思。  良久,查坤的耐心就要用完,方才又听到她嗤笑一声。  “这样就受不住了?真不知道,王爷平时是怎么调/教你们的?嗯?还是你那算无遗漏的杜老板……失算了?”  查坤越听越是生气,目光也是越发凶狠。  周越却面不改色,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  查坤平安出了吴家东院,数十个人跟着他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隆升和。  他一进门,杜明礼便看见了他身后的人,心知不妙。  纠结再三,只得交了吴家东院想要的东西。  二人收拾包裹,慌里慌张地准备逃亡,转街角便遇到了赵白石的追兵,只能奋力突围。好在查坤武艺不错,总算让他们逃了出去。  彼时,周越正高高兴兴地看着手里的账本,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春杏倒是一脸担忧,“那贼人逃了,会不会……?”  周越问,“你是怕他回来报复?那不是还有赵大人吗?”  春杏好似不敢相信,一脸震惊,“小姐,你别忘了,您可是……”诓骗了赵大人啊!  周越放开手里的东西,哑然失笑,“你呀,何必在意这些,都是些小事罢了!”  春杏倒是一脸懵逼,“小事?”  “可不是小事一桩?这我告诉他赵白石,贼人在哪,抓得住,那是他的业绩,抓不住,那也是他失误,与我何干?”  春杏失笑,“可是,您别忘了,您可是告诉赵大人,万无一失啊!”  周越白她一眼,不以为然,“是啊!我是说,我这边确实是万无一失。这查坤武艺高强,抓不住,怎么能怨我?”  周越强词夺理,春杏也是没辙。  泾阳县令赵白石也是焦头烂额。  这吴家东院前来报信,说是万无一失。他便派了些许人手前去追捕。这一招差错,竟让那贼人跑了,当真是有口难言。  他私心里以为是吴家东院奉了左大人的命令,有意为难,忙不迭地又给老师递了信儿。  淮系之间的斗争越发激烈,这便是后话了。  *****  春杏回了吴聘身边。  人是哭着回去的,吴聘性情温和,也没多问,只当是春杏何处惹了周越不高兴,也没呵斥。  宝来素来不安分,好几次被春杏责骂,见她如此,越发得意起来,殊不知只不过是周越主仆的障眼法罢了。  果然,没过几天,后院里又闹了起来。  周越丢了个玉镯,很是名贵。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经过翠柳提醒,偏偏又是春杏走了以后丢的,这主仆三人活生生的在吴家东院上演了一场大戏。  先是有个打扫的小丫鬟主动说道,看见春杏前些天鬼鬼祟祟的拿了东西出去。后又有人招供,看见春杏屋里多了一包银子。  春杏先是宁死不屈,梗着脖子道,“小姐不过是气不过我随意编排了几句西院的漪小姐生得貌美,就如此对我,可见是心里有鬼,容不下人!若是如此折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罢,就要撞死在柱子上。  吴聘看了一眼长辈的脸色,急忙让福来拉住春杏。  吴蔚文抬眼看去,周越也没慌张,镇定得很,这才问道,“吴灿,你怎么说?”   周越一脸理直气壮,内心里为春杏出色的演技叫好,面上也没露出什么,“爹,女儿是什么人,难道您还不明白?何况,我还不至于……”  她话虽然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确,在座各位也都明白,吴漪虽然貌美,却是比不得周越的。  吴蔚双一脸信任,连忙说情,“大哥,灿灿性情最是温和知礼,怎么会和吴漪置气。必然是这丫头为了脱罪,胡说八道!”  “是啊!”  “是啊大哥!吴灿还不至于如此!”  吴家二叔,四叔又是接连求情,这才让吴蔚文有些松动,也没多言。  倒是周越见她三叔无理由地百般偏袒自己,不由得有些惭愧。  众人只当她是伤心,也没在意,倒是吴聘看出了些许苗头。  正僵持不下,突然有人在春杏屋里搜到了一张当票。  春杏演的极好,仿佛一下被揭了老底,瘫坐在地。  周越表现的越发生气,头也扭过去,好似格外丢脸。  那是张三元典当行的当票。  原本值二百两的玉镯却只卖了二十两。  不光是假装气愤的周越,满座皆惊。  到这个时候,吴蔚文还不明白,也就是个傻子了。他摸了摸脑袋,无奈地看了一眼周越,指着春杏说道,“那这个丫鬟,你打算怎么办?”  周越心知这场戏已被她爹识破,也没纠结,“爹,春杏虽是犯了错,可到底是家里的老人了。若是重罚,必然叫他们心寒。念在她是初犯,不如,就罚她几月月银就是。”  吴蔚文也没反驳,点头同意了。  倒是吴蔚双又是一番赞许,惹得吴蔚文有口难言。他这个老三,什么都好,就是重情。  *****  周越主仆唱了一番大戏,也没白费,不光是猝不及防地端了柳氏和那个奸夫表哥,就连宝来也没落下。  周越心情大好,不顾春杏推辞,忙不迭地赔了她几月月钱。  隔天,南院又传出一件丑事,吴遇乃是柳氏与那表哥所生。  这下吴家南院彻底乱了。  周越得了信儿,便去了南院。  她倒不是心疼吴遇。因着吴遇前世制假药,破了吴家名声,她对吴遇本就没什么好感。  她只是心疼她三叔。  这样一个重情的人,人到中年,落得一场空,才是致命的。  她脚步匆匆,倒叫/春杏担忧不已,连忙扶住她,“小姐,你不必这样急,三老爷不会有事的。”  周越往前又走了几步,抓住春杏的手,好似就要流泪,“我知道,春杏,可是……我好怕……”我好怕,他想不开,又如前世一般,自刎在我面前……  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沉默,只能借助春杏的力气走得更快。  吴蔚双喝得大醉,满地都是酒坛子。周越心里才算是踏实些,叫了人把他扶到床上,净了面,才略微放心一些。  好似一瞬间清醒,吴蔚双看着周越,不经意间就想起了柳氏做的恶,不由得落下泪来,“灿灿啊!是三叔对不住你们兄妹啊!”  “三叔,这是她做的恶,与与您无关!”  周越说话的时候双目直视他,仿佛害怕他三叔一个转身就是两个世界。  她斟酌再三,才说道,“三叔。您知道么?我之所以来的这么急,是为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您为了这些事情自责不已,自刎在我面前。满地的鲜血淋漓,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三叔,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我好怕,就像小时候一样,一个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吴蔚双看着她,慢慢露出一点笑容,“傻孩子,三叔怎么会抛下我们家灿灿……不会的……”  他本是自责,毫无求生欲望,如今却好似终于做了决定,整个人都是气质大变,周越破涕为笑,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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