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米初赛结束,运动会仍在继续。 秦榛没有报其他项目,退场后就回了观众台。他坐在最后排,对比赛的进展毫无兴趣,只顾着抛玩手里的小玩具。 期间仍不死心地问路满:“小满姐,今晚翻墙出去玩通宵吗?” 路满瞥他一眼,抬起右手,晃动食指,淡淡回答:“不要套近乎,咱俩不熟。” 见路满回复自己,秦榛先是笑颜逐开,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嘤嘤哭泣,可怜兮兮道:“以前看星星赏月亮,叫人家小榛榛、小宝贝;现在呐新人胜旧人……男人啊,你的名字叫人渣。” “……” 路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怎么这么多戏?不要坐后面烦我,去前面的大部队。” “大部队哪有你有意思呀。” “呿呿。”路满嫌弃道。 秦榛勾勾嘴角,懒洋洋地把右脚竖起到坐着的台阶上,身体微微前倾,脸颊枕在弯曲的膝盖上,眼中带笑地望向路满:“别这样嘛,你一个人多孤独。就当这是boy meets girl,老套的搭讪剧情好了。” “不需要,我一个人很快乐。”路满挥手赶人,“你可以走了。” 秦榛哼哼几声,下巴支上膝盖,看着前方,旁若无人般吹起口哨。 和煦的阳光披洒大地,繁盛的枝桠摇晃绿叶,燕群飞过遥远的天边,装饰着单调乏味的大空。广播里还在播报着各个班级的加油稿,观众台上的助威声仍然震耳欲聋,操场上运动健将依旧在挥洒汗水。 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路满愣愣地听着秦榛吹出的不成调的曲子,一点一点地渗入她脑海中,在她记忆的长河里泛起悠远的虹芒。 在那些日沉星起的日子里,时间在不知觉中翩然轻擦。有时候睁眼便是蓝天白云,有时候睁眼就是月明星稀。 她在那个一尘不染的病房里,细数着死亡的到来。 路满垂下眼,不禁称赞道:“很好听的旋律。” 秦榛喜上眉梢,停下了吹奏:“好听吧,我也这么觉得,我哥编的。” 当然好听了,路满想,因为这个曲调就是秦榛前世爆火的那首成名曲的副歌旋律。 “我哥还说我一吹就毁了这曲子。”秦榛得意洋洋地拍拍路满的肩,“小满姐,你有一双发现美的耳朵。” 路满挥去秦榛的手,忍不住腹诽:你哥说的没错,你这副歌吹了整整五分钟,我这资深粉才听出你在吹什么。 等等…… “你亲哥?”她有些疑惑。 这是路满第二次听到秦榛提到他哥哥,但她记得前世关于秦榛背景的报道,家庭成员里只有爸爸,甚至那些扒皮帖也从没有提过他哥哥的存在。 “是啊!我哥超厉害的!”秦榛就像迫切分享自己宝贝的小孩,渴望得到别人同样的认可。 “你跟你哥哥关系很好?” “当然,我们是这世上更亲密的存在嘛,同父同母,流着一模一样的血。” “你哥……” 路满还想再问几句,秦榛却突然眨了眨眼,笑吟吟道:“小满姐,你说的,咱俩不熟哦,不熟的人这样就问太多了。” 这时站前方的男生对着他们这边喊道:“秦榛!坐后面干嘛呢!来看比赛啊!” “坐后面跟小满姐培养感情呀,我可喜欢小满姐了呢。”秦榛站起身不正经地回应着,连跳下好几个台阶,搭上一个人的肩膀,“比到哪了?” 路满被气笑了,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继续背单词。 * * * * * * 第一天运动会结束的晚上仍要上晚自习。 路满洗完澡出寝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秦榛被一个女生拦在男女宿舍间的林荫小道上。 风吹青草,树影婆娑,斑驳的光影打在漆黑的柏油路上。被夕阳染红的落叶铺盖着两侧的泥土,花冲破缝隙旺盛地生发。 两人说了好长一段的话,然后女生往他手里塞了个袋子,挥挥手离开了。 秦榛温和的笑脸在女生走后就慢慢收敛,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对着太阳看了好一会。 然后瘪着嘴无趣地把巧克力扔回袋子里,打了个哈欠往教学楼走去,那表情就跟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失望。 路满倚在三楼的栏杆上,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脸颊,望着他转弯直至不见。 果然外在再怎么夸张地伪装,核心还是个恶劣的熊孩子,跟几年后完全不同。 路满思考得正入迷,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几声,她看了眼手表,赶紧放弃了思考,加快速度往食堂跑去。 这个时间点食堂已经不再人山人海了,菜也不多了,她随便点了一碗面填肚子。 恩,果然陈女士做的好吃。 进教室时,好几个男生正围绕在秦榛旁边起哄。 “哟哟哟,这么多巧克力,哪个女生这么主动?” “男神就是魅力大。” “平分!平分!” 路满坐上位置,周潭急急地凑近聊八卦。 后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打趣声越来越响,几分钟后他们似乎已经开始在分瓜巧克力。 路满一边听着周潭的话,一边目光偷偷瞥向秦榛。 从刚刚起,秦榛就一改反常地没有说话。 此时秦榛正淡淡地笑着,与往常迥然不同的笑,他的笑根本没有深达眼底。即使和她对上视线,他也只是平淡地移开视线,眼中却闪过一丝嫌恶。 等到上课铃声响起,围绕着的人全部散去,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几个迟到的人冲进教室。秦榛把桌上扔的乱七八糟的巧克力塞回盒子里,拎着袋子出了教室。 老宋到的时候,秦榛还没回来。班长帮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十几分钟过去,走出教室的路满忍不住骂自己闲得蛋疼。 秦榛没走多远,他蹲在走廊尽头,往袋子里捡散落一地的东西。 走廊没开灯,全靠教室里照射出来的光和应急标志灯。 路满离近了才发现秦榛在捡地上被踩扁的巧克力。 秦榛瞥了路满一眼,没说话。直到捡完最后一粒,他把它们连同袋子一起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看向路满,扬起笑容,毫无歉意地说:“嘻嘻,你也想吃巧克力呀,不好意思啊,都被我踩坏掉了,你吃不了了。” “有病。”路满白了他一眼,更觉得出来找人的自己是吃饱了撑的。 秦榛追上来几步,抓住路满的手,把她用力地往墙上一甩:“别走呀,来都来了,不就是想知道我怎么了吗,告诉你呀。” 路满挣开了他的手,揉揉自己发痛的背部,转身就走。 只听秦榛又说:“都说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以后你就没机会了,真的不想听吗?听听嘛。你反正对我特别有兴趣不是吗?” 看到路满停下脚步,秦榛笑得更开心了,像是达成目的一般。 “我小时候啊,家里特别穷苦,吃了上顿没下顿。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家里太穷了,我妈妈跟老师说了好久,才让我回家吃饭,省了伙食费。可是回家哪有吃的,一个馒头过一天,吃完就等着饿肚子了。” “有一年万圣节,正好碰上学校周年庆典。学校里说要举办了游园活动,我身边的同学都很开心,他们商量着万圣节互相送糖。我回家后难过地跟我妈妈说了这事,我也知道家里不可能给我买糖。但没想到万圣节那天我床头放着我最爱的巧克力,妈妈说她多接了一份工给我买了糖果,我满心欢喜地带着它去学校。” 秦榛慢慢地说着,眼中分不清是否蕴含悲伤:“我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到了。我放下书包,急急忙忙地去找老师签字。可等我报道完回去,书包里的巧克力已经不见了。广播里让大家都出去集合,我还在找巧克力。” “我找啊找,最后在垃圾桶里终于找到了它。它们都被人吃光了。我当时就在想他们怎么可以随便吃呢?我都没吃到。可我后来一想无论是我给还是他们自己拿,我都吃不到呀,想到最后我发现我果然最讨厌分享了。” 路满沉默一瞬,叹了口气,不留情面地开口:“骗人。” 从他说前面几句起,路满就知道秦榛在说谎了。就她知道关于秦榛的个人信息里,他妈妈在他幼儿园时就去世了,他爸爸也没有再娶过妻子。而且巧克力是他最讨厌的甜食。 听到路满的话,秦榛噗嗤笑出了声,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人好讨厌啊,都骗不了你,你都不可怜可怜我。” 秦榛捂着笑痛的肚子蹲下身,擦掉眼角的泪水:“的确是骗你,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只有一句是真的。” “我从没吃过巧克力,我最讨厌巧克力了。” “这东西最恶心了,闻到味道就想吐。” …… “是她该死。” …… 说着说着,秦榛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然后他缓缓捂住眼睛,声若蚊蝇般说道:“对不起……” 他站起身往楼梯走:“我……好像变得很奇怪……我……可能要回家……” 路满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看到秦榛往校门口走去的身影,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像是刚刚的话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他进了停校门的一辆车里。 月亮不知道何时被云朵遮住,夜空中不见繁星。 路满回教室的时候,老宋正在走廊接电话。 “好……没问题……等他身体好了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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