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从萧姑娘那里离开后便跑去了苏宝的营帐。 苏宝正在脱衣服准备睡觉,被突然闯进来的福安吓了一跳。 福安瞪着苏宝,径直牵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苏宝看了眼这架势,知道接下来怕是会有一番长谈,于是抓紧时间把没脱完的衣服脱掉,一气呵成的钻进被窝,然后认命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问吧。” 福安狠狠地刮了一眼苏宝:“先前光顾着重逢高兴,倒忘了你还是人家的得意门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师父叫楚白?” 苏宝叹了口气:“十三岁那年我偷偷跑出书院,想上山去采花,结果花采到了腿却摔断了,他路过,救了我。” “然后呢?” 苏宝敷衍道:“然后有天陪师妹逛街,又碰到他了,几次三番,频频相遇,缘分不浅,他也觉得我有悟性,就收我为徒了。” 福安不满:“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解释?既然我问不动你,那我不妨写信让大姐也知道知道。” 苏宝急了,赶紧求饶:“别别别!姐,我错了。” 福安狠腕了一眼苏宝:“说实话!” “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他收我为徒是因为我救了他。” 福安皱眉:“你?救了他?” 苏宝叹息:“书院的后山有片林子,林子里有间不知何时何人建的木屋,我发现以后常去那里一个人静心。他被萧钰秋派来捉他的杀手追到了那片林子,那时候杨妍有了心上人,我心情不爽,到林子里发疯,遇见了他。那个杀手没轻重,用暗器伤了他,我帮他打退杀手,然后我陪着他在林子里的木屋住了许久,我敬仰他的才华气度,屡次拜师未遂,但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最终还是被我打动,伤势痊愈后便收我为徒了。我同他有约定,不对旁人提起他,至亲至爱也不行。他教授了我很多,我的学识是书院学来的,可是功夫医术都是在他的提点下学有所成的,他跟我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情,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这么说,他对你是有恩亦有情的。” “嗯。” 福安替苏宝欣慰:“你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个好师父。” “若是没有遇到他,我可能连为杨妍报仇的本事都没有。” 福安突然想起如今尚在苏娣茶楼里忘却前尘隐姓埋名的魏灵诩,若是苏宝有一天知道了魏灵诩当初派去灭杨家满门的杀手是苏娣帮忙出钱出力雇佣的,而且这个苏宝心中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跟苏娣是知心好友,苏娣甚至还收留了一无所有前尘忘尽的她,恐怕依苏宝的脾气会崩溃得发疯。 “前尘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你已经借着公子和国君的手报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下吧。” 苏宝看到了福安微微发抖的手,狐疑皱眉:“我没说我纠结不放啊,你紧张什么?” 福安:“……我习惯性手冷。” 苏宝:“……好习惯。” 福安回到楚公子营帐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楚公子斜倚在塌上,目光阴沉的盯着福安。 福安知道楚公子嫌她回来晚了,于是识相的认错:“福安知错。” 楚公子嫌弃道:“就你爱管闲事!” 福安低低一笑,道:“福安以后收敛些。” 楚公子偏头一哼。 夜里,福安睡不太着,于是试探的叫了叫楚公子:“公子?” 楚公子不耐烦:“嗯?” “福安有件事没跟你说。” 楚公子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什么事?” 福安犹犹豫豫的开口:“灵诩公主醒了。” “嗯。醒了就醒了,废人一个罢了。” 福安听到楚公子这么说魏灵诩心里有点不高兴:“灵诩公主是个可怜人。” 楚公子不耐烦的叹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你想的多。” 福安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总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莫名的感慨和关心别人的事情。也许是她除了一日三餐以及伺候楚公子和楚钰便没什么好忧心的了,所以她的那颗博爱之心很闲,闲到总是不自觉的替别人操心。 苏娣说,像福安这样的人,一辈子操心的命。 福安觉得,这样也不错。她喜欢操心,能帮上忙便是最好了。若是帮不上,也权当是做个见证。就像是见证楚公子那样,去见证别人的一生。 “公子。” “嗯?” “接下来怎么办。” 楚公子终于不耐烦的坐起身,斜眼看着福安,不满道:“你最近很闲是不是?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福安也坐起来,夜里冷,她拿起手边的袄子披到肩上,又想起楚公子还没披袄子,便赶忙起身去给楚公子拿袄子。 福安给楚公子披了件厚厚的袄子,将被子仔细的掖了掖,确保暖和了才准备转身坐回地上的铺子。 福安才转过身去,脚还没来得及迈,就被楚公子的大手一拉把拽了回来,福安看着好不容易仔细掖好的被子被楚公子挣出了一条缝,叹了口气,又打算去掖,却被楚公子抓住手。 福安愣了愣,询问的看向楚公子。 楚公子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面无表情道:“躺上来。” 福安心头一跳:“啊?” 楚公子别开头,身子往里面挪了挪,道:“让你上来就上来,你不是睡不着想聊天?” 福安狠劲儿的掐了掐自己,打消了心里的念头,低眉顺眼道:“福安这就去睡,不敢叨扰公子休息。” 楚公子怒了,咬牙切齿道:“苏福安,你较劲是不是?” 福安小心翼翼的抬眼瞧了瞧楚公子的脸色,又迅速放下,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甜腻,她不敢多想,又暗暗的掐了掐自己,然后压抑着藏不住的喜悦,顺从道:“福安知错。”接着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榻。 楚公子瞧了眼福安和自己之间撑起的好长的一条缝,恨恨道:“你把被子撑出这么大的缝是想冻死我吗?离我近点!” 福安努力压抑着心底挣扎而出的情意,一点一点慢悠悠的蹭了过来,直到两人紧紧相依严丝合缝。 楚公子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连声音都变得轻快:“暖和吗?” 福安胡乱的点头:“暖和。” 但其实她现在僵硬的像濒死的病人,五感全失,除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楚公子突然笑出声:“你紧张什么?” 福安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的孩子,一下子难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暗暗的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顿时清醒了不少。 福安知道,她不可以有非分之想。 楚公子看着福安别扭的样子,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叫嚣着快要冲出来。 他突然想起玲香,想起玲香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变冷的身体,那凉意直逼五脏,让人窒息。 他又想起那年桃花树下,玲香看着花雨纷纷笑靥如花,他却一转头看到了福安垂眸流泪的画面。 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知道了福安的非分之想。 印象中,他第一次注意到福安,是一天下午,他练完功去洗澡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站在原地看着他出神的侍女,他玩心一起,在她面前用力跺了跺脚大声一喝,吓得那侍女把手上端着的茶杯摔了个稀碎。 那个侍女就是福安,当时的她还叫二丫。 人的记忆很奇怪,好多事以为记不住,却没想到怎么也忘不了;有些事以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经年之后却鲜少记起,徒留感慨,再无遗憾。 深情不及久伴,时间果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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